47.第四十七章(2/2)
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张紫妍站在椅子上,轻轻拉了拉悬挂着的绳圈,眼睛里同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素净的脸盘还有明显的整容的痕迹,脸色白的不太自然,那是针打多的后遗症。
张紫妍笑了,笑着把自己的头套进了绳圈里,下一秒椅子倒下,一切结束。
这是一个长镜头,从张紫妍写字的手开始,一直到踩着椅子的脚,最后落点在倒在地上的椅子。
这个长镜头他们拍了一个礼拜,柳临渊说了无数次的‘重来’,次数多到文承贤爆发了。他不知道哪有问题,调度、节奏、画面等等,他再两天前还想着他好像又进步了,可是柳临渊每一次的‘重来’都让他知道,柳临渊没看到他的进步,她就只会说重来!
“你自己拍!”文承贤怒指着监视器“你自己拍一遍你喜欢的!别找我!”
这女人但凡能指出他哪里不好,或是让他改什么文承贤都能接受,他同样是对作品要求完美的人。可柳临渊就会说重来,重来什么!哪里要重来!哪里不对!是他的不对,道具不对,路线不对,还是演员的不对!光会说重来算什么,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就让他喊OK!
柳临渊还是让他看监视器,站在文承贤的身后,让他一遍遍的看。柳临渊说不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不应该是这样。”
“你别发神经,什么是你想要的?你得把你想要的东西说出来,你不说我们一群人在这里到底是在干什么!”文承贤让她别玩什么感觉那一套“我们不是在讨论剧本,也不是你脑子里的细胞,我们整组人等着你,不是在等你感觉对了的!”
愣了一下的柳临渊低头看着暴怒的文承贤,勾了勾嘴角。文承贤甩开她的手跳起来,吼她笑什么!
“我是导演。”
“那又怎么样!”
“我是导演的意思是。”
柳临渊轻笑着对文承贤说“我说了算。”
文承贤呆了呆,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下一秒冲出监控室对门口围着的一帮人大吼一声“回去拍摄!”
五分钟后,又是一句重来。
三分钟后,重来。
两分钟后,重来。
重来。
重来。
重来。
不知道多少遍,反正文承贤没有数,他只是在那些重来说的太阳都落山之后,再次砸了耳机,这次没去找柳临渊,而是直接走人,老子不干了!谁爱拍谁拍!
整个片场安静如鸡,连稍微大一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柳临渊对金秀妍招招手,让她去把闹脾气的文承贤带回来。文承贤平时没问题,什么都好,业务能力更好,一爆发就耍小孩子脾气,以前不管不顾《畸愛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让人去劝文承贤的柳临渊往片场走。一路见到她的人都是大鞠躬,腰弯的都贴着膝盖。包括一直嬉闹着没大没小的小伙伴们,也包括从昨天开始,担心的连饭都吃不下去的闵智贤。
柳临渊走进棚内,看着这个每一个摆设她都很清楚的地方,沿着张紫妍的行动路线一点点往前走。她真的回答不了文承贤的问题,她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她写的本子,她和道具商量的摆设,连行动路线都是她设计的,可是她就是觉得不对,那不是她要的画面,不是她的张紫妍。
花絮那种东西不算的话,柳临渊其实每当过导演,《畸愛她就是去混日子的。她无法回答文承贤的问题,也弄不清楚所谓的不对是什么。她比文承贤着急,看着账面上的钱一点点消失,看着众人脸上的疑问,她比文承贤的压力大,可是她硬撑住了。
这帮人不止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团队成员,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也是船航向到终点时要分战利品的存在。不管大家是出于义气,还是真的想做点什么,柳临渊认为自己是要对他们负责的,也要为他们负责,所以她不能乱,她不能回答不上来。
装逼是什么感觉柳临渊不知道,但是强撑没事的感觉柳临渊知道了。她在伪装自己运筹帷幄,伪装自己什么都懂,伪装自己只是想要把作品拍的更好,她本来就是要把作品拍的更好,她只不过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柳临渊只能去逼文承贤,希望他能爆发,希望他能灵光一现,因为她做不到。
可现在,好像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片场内的人都被清出去,只留下闵智贤和柳临渊。闵智贤想哭的心都有了,上一次和柳临渊合作时的轻松一点都不剩,她觉得柳临渊比她合作过的所有导演都要龟毛!虽然她其实也没合作过多少导演,但是和主摄像直接开斯的这绝对是唯一一个,圈子里都没听说过!
柳临渊站在摄像的位置上,让闵智贤再来一遍,闵智贤收拾好想死的心情重新开始。柳临渊跟着她走,绕了一圈到椅子边的时候停下,这里需要人帮忙不然闵智贤会受伤,跳过这一步让她继续。
绕了不知道多少圈之后,闵智贤都有些无奈了,脚步沉重起来,走进洗手间丢掉装作有的发丝,洗手时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突然听到柳临渊问她,为什么叹气,反射性的回答,手都洗脱皮了。说完发现不对,她不是闵智贤,她是张紫妍。
“家里没有打扫干净。”张紫妍转头看了看垃圾桶,好像是在询问空气中的人,又好像是在问自己“要不要去丢下垃圾?”
柳临渊也跟着问“那要先垃圾分类吧,厨房的垃圾也没丢。”
“厨房没有垃圾,我今天是在外面吃过回来的。”张紫妍打开面前的柜子,边翻着空空的柜子边疑惑“我护手霜呢?”
道具组准备的很齐全,但那也是只有镜头能拍到的齐全,柜子里是没东西的。柳临渊看了眼柜子,问她“想要涂护手霜的话,为什么不化妆呢?”
闵智贤想说因为导演说干干净净的张紫妍,可这话明显不能说,关上柜子又返回了写遗的梳妆台,避开了这个问题,走到梳妆台前随手拿起一瓶乳液,自言自语“没有护手霜这个也行。”
柳临渊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不说话。这让闵智贤反倒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自由发挥,一个个摆弄梳妆台上的化妆品,给自己加台词。乳液还剩一半好可惜,这个粉底用起来很服帖,说着说着她都有点脱离角色了,连忙把东西放下,重新整理好。
一直安静的柳临渊突然开口“乱了也很好看,为什么非要收拾好?”
因为导演设定张紫妍有强迫症!“整整齐齐的不是看着很舒服么。”重新进入角色的闵智贤好像抓到了什么,但是又错过了,再次往外走。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去捡起地上不存在的头发,而是直接去客厅,柳临渊又变回不说话的隐形人。
张紫妍坐在沙发上,盘着腿抱着一个兔子玩偶,捏着它的耳朵,问柳临渊“玩偶是怎么来的?”
“夹娃娃机?”柳临渊说完摇头“可能是别人送的吧。”
两人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那个空间里,张紫妍现实存在,柳临渊也现实存在,一个在演,一个真实。一个是创造者,一个是以为自己活生生的人。闵智贤知道柳临渊在做什么了,她在帮她入戏。
虽然拍了那么多天现在才说什么入戏和搞笑,但是很明显,柳临渊要的不是她演的那个张紫妍。这位导演想要的张紫妍和她演出来的有差别,演员当然是听导演的。
“那是喜欢的人送的吧,还是粉丝送的。”张紫妍摸了摸兔子头“好新啊,我一定很喜欢。”指着最大的那个熊“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吗,他占了半个沙发了。”
柳临渊想了一下“我在照片的资料里看到过它,就是在这个位置,但是它有点脏,我也不知道她是喜欢还是讨厌,可能只是需要它。”
演员弄懂了导演在做什么,导演自己却没明白,她只是凭借直觉在做事情。
张紫妍丢开兔子站起身扑在大熊身上,脑袋埋在熊的肚子上,开口的声音闷闷的“这一定是我喜欢的人送的,不然这么碍事我才不会留下。”
柳临渊觉得很有道理,没再说话。张紫妍起身把玩偶重新整理好,绕去门口,那边已经出了拍摄的范围了,张紫妍指着应该摆放鞋柜的地方问柳临渊“我都计划好了,为什么不把漂亮的鞋子捐出去,应该能帮助到有用的人吧?”
“你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好,应该想不到这些。”柳临渊抱着手臂看着空空的木板,喃喃道“媒体报道夸大了你恶,也放大了你的可怜,但那些不是真实的你。”
闵智贤明显出戏了,惊讶的看着柳临渊“你是说她不是一个好人?她有好的家庭,良好的教育,她走上了这条路,最初她真的是被强迫的吗,还是她觉得这未尝不是条还不错的路。”
“她可能刚开始没这么想,但是被诱惑了,或者屈服了。但是她没想到事情会失控,也没想到连反抗都找不到方向。她反抗的时候。。。”
柳临渊抬手让她不要继续“最初是如何开始的,我们不知道,但是我要的张紫妍只是一个挣扎着却挣脱不出的女人。当她选择反抗的时候,所有拽着她不让她走的人,都是恶魔。”她其实想说不要发扬受害者有罪论,那挺恶心的。
只有两个人的片场因为被金秀妍抓回来的文承贤变的喧闹起来,柳临渊却让他们先出去,文承贤不乐意,非要在里面,柳临渊也不管他,让闵智贤再走一遍。这次她不问问题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而且还知道现在的闵智贤做不到她要的,自己要逼她做到。
重复绕圈的走戏再次开始,这次没人跟着闵智贤就她自己走,路线不能变,也不能再自己玩别的,只能按照设计好的动线走。文承贤刚开始冷着脸看她们,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站不住靠在机器上,再靠的都嫌累,坐在轨道上,文承贤有点知道柳临渊要什么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闵智贤已经累到了极点,坐在椅子上起身时都歪了一下,柳临渊和文承贤对视一眼,不用柳临渊开口,文承贤冲出去招呼所有人进来开工。主摄像和导演擦肩而过时,超级小声的憋了句对不起出来,说完又立刻大声说“你早说演员状态不对不就行了,折腾我干什么!”
柳临渊笑笑没说话,她也不知道什么叫演员的状态不对啊。倒是金秀妍嗤笑一声,嘲笑他公私不分,工作的时间玩大少爷脾气,被柳临渊拽走了。
折腾了整组人一个礼拜的长镜头终于得到导演的OK,柳临渊把心满意足几乎要原地昏倒的闵智贤叫到监控室让她看自己的画面,最后套上绳圈的那个女人,她的笑容里不是干净,而是松了一口气,她解脱了。
已经知道问题在自己身上的闵智贤讪笑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您应该一开始就和我说的。”她也很无辜啊。
“你演不出来的。”柳临渊指着监视器“那不是演出来的,那是你想要收工,那不是张紫妍,那是你,你演不出来这样的自己。”那是身体疲惫到最后的自然反应了。
外面的人在为收工欢呼时,文承贤别别扭扭的走进只有柳临渊的监控室,想要说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柳临渊招手让他过去,再次让他看小电视,问他感觉怎么样。
“人物立住了,光最后的那个眼神,这部片子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文承贤拍着马屁“做的特别好。”
柳临渊笑了,告诉他“所以,我是导演,以后别闹了。”
文承贤嘟囔了一句什么,慢吞吞的嗯了一声“知道了。”
柳临渊却不放过他“知道了什么?”
“知道你是导演。”差不多行了啊。
柳临渊站起身,按着他的肩膀逼近他,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我、是、导、演。”
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