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1/2)
花朝当日清晨,弟子们一个个俱都早已穿戴齐整,满面春风,蓄势待发了。
温溯懒着身子被小吾拖起来穿衣的时候看到庄上花树上都被绑满了红绸带跟五彩纸,连自己院门前的花树都不能幸免。
“这赏红争魁往常不都是女儿家做的事吗?”温溯奇道。
小吾向他解释,“昆吾的风俗是这样,但近年收了不少其他地界的弟子,昨日还听林师弟说呢,说他们那地方根本不过这节呢,这虽说是女儿家做的事,但小师弟们闹着玩儿也无伤大雅。”
温溯点点头,他今日罩了件月白长衫,上纹竹叶绣,看着甚是清雅。
小吾绕过腰身,给他带上鲜花特制的荷包,“公子快些动身吧,大师兄在山下渡口等着呢。”
温溯到的时候,白钦,温潮一众人正在蓬船上斗草斗的欢,见他过来就让船家启程。众弟子中有耐不住性子的,天才发亮时就御了剑往镇上去了,这个时候就剩了白钦几人这么好兴致,特意租了蓬船过去,温家兄弟与白钦共乘一舟,范吴二人带着费吾同另外几个弟子一道。
“师父怎么也不等过了节再走?”范易卯解了佩剑,正弯身想戏水。
另一蓬船上的温潮搭话道,“阿爹志于传扬道法,点拨凡者,业务繁忙,不在家中过节也是常有的事儿了。”
“早年乱世的时候,多亏师祖跟随真修界除魔有道,这才打下了基业,造就了庄上如今的盛景。”吴兴端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分析,“温庄声名赫赫本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若无师父这般劳苦守业,我们啊,还不定得叫哪些无名小辈给欺负了去呢。”
吴兴这句倒是实诚话,几个弟子纷纷表示赞同。
众人笑闹之间,并行的蓬船行过一片油绿的荷叶丛,便能看到两岸掩映的应霞峰,绕过两峰间的水,再行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青奚镇。
渡口人多繁忙,船家不好靠岸,吴兴却一早就瞧见他阿娘在人群中张望的身影了,凝力在空中轻点了两三脚,转瞬就飞过去了,这功夫惹得渡口的百姓一阵叫好。
吴兴家住的近,平素却甚少回家,杨氏见到他好一阵儿寒暄念叨。
船家等了一会才停稳,温溯搭着白钦的手,最后一个上岸,几人同行到繁芜坊找慎逸长老要了夜巡的竹牌。
温门镇守昆吾,自然要保一方百姓平安。因着昆吾地处中原西部,挨着祟界,历来众人聚集之地,阳气繁盛,多易生乱,一般都会设阵护佑,几位长老已经提早布下法阵了,到了晚上,加派弟子们夜巡,一方面是预防邪祟作妖,好及时应对,另一方面是正值佳节,防止百姓们众多,踏踩伤亡。
“听我阿娘说,今夜城南李家在熙杏坊包了戏,戏班子不知在哪个道门学了些皮毛法术,那十三伶优竟要在水上演戏娱神,李家重金在水上造了个观赏台,说是漂亮得很,晚时夜巡得了闲不妨去瞧瞧。”
几人顺道在繁芜坊用了午饭,由于各自负责的民坊不一,到了前面路口就要分道了,吴兴赶忙建议道,到底还都是十多岁的少年,玩心未泯,往常夜巡没遇到情况的就学会了躲些懒,长老们念在弟子们尚还年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几人道过别,温溯也别过白钦带着小吾去往遂平坊。温溯修为低,与另两位同门师兄负责的是最不会出事的遂平坊,落得清闲,白钦温潮二人负责的则是人多繁杂的清癯坊,人多事杂,任务更重些,两坊离得有些距离,白钦不便送他过去。
主仆二人一路走来逛了不少花市,花农们都趁着日子摆出了许多平日难见的花品,植栽插扦,好一顿修剪裁理弄出了花样,不甘示弱,争着今年的魁首。百姓们于花下设行障坐席,郊游野宴;幽人雅士,作诗唱和,更有雅兴者于流水边烹茶对吟,传花令斗诗词;闺阁女子同游漫步,在花树下设席藉草,以红裙递相插挂,饮酒赏花。
落红漫天纷扬,拂去一身又满一身,着一身落花之裙,醉于花下,甚是风雅。
温溯来青奚镇必去白衣楼,惯来的熟客都知他是温庄才气过人的二公子,伙计也早与他眼熟,见他进来,就忙引了上楼。
“温二公子今日来的甚早,这诗会还未开局,只贺公子,张公子领了几位爷来喝茶。”
“我今日晚间不得空,便早来瞧瞧。”
“二公子劳苦,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安危还得仰仗温庄多加照拂。”
温溯淡然一笑。
“今日贺公子带了一姑娘过来,公子待会儿瞧见了莫要见怪。这清癯坊妓楼的姑娘哪一个不是体生艳态眼含媚的,偏那姑娘生着一副闺秀之样,楚楚碧玉却染了一身风尘气儿,着实可惜。”
伙计领他快进门时,回身道,不过是念着他年龄小,有些事儿还不能摆到他跟前儿来,这才有些嘱咐,但往日红粉佳人伴白衣都是常有的事儿,只是他每次都赶着斗诗会来,见得少了罢了。
温溯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奇了,此时,门内正巧响起古琴的悠扬之声,他推门进去时,一眼就被那弹琴的姑娘夺去了注意。
一袭红衣一抹笑,一步莲花一眼娇,眉眼生的乖顺,有如未开的花苞,含着春露一般清亮的眸光。
“我就说温秀才定对这姑娘有兴趣,二公子可慢些瞧,别又把我们贺兄给瞧醋了。”张书生一句话就打趣了两人,颇为得意。
温溯闻言,这才觉出失礼,讪讪收回目光,与几人拜过,落了座,被他打断的琴声又悠扬转起。
“这芊芊姑娘是贺兄前些时日遇着的,才几日就成了心头之好,走哪儿都要带着。”张书生低声与温溯解释,温溯表示了然。
温溯平日不爱与庄上的弟子们打交道,在此处却十分自在,不受拘束,因为文人都是以诗歌寄情的人,没那么多算计,所思所想从来藏不住分毫,在诗里文章里都可窥见大半。
几人兴致来了,定了规矩传花令,以百花花性为谜面,花名为谜底,猜不中者罚酒三杯,温溯不喝酒,却又推脱不了,被拉着入局。
“几位公子这脾性真是磨人,人家二公子不会喝酒,却偏拉着人入局,平白的欺负了温公子。”
张书生道,“芊芊姑娘这话不对,在座的都是君子,愿赌服输,怎能叫欺负。”
温溯笑笑说不打紧,却分神看她一眼,赵芊芊眼神含笑,回望他,初次见面,她就这么维护他倒让人心中一暖,举手投足间,温婉大度却又不失礼数,倒真不像个风尘女,心下越发奇了。
推杯换盏之间,众人不免都落过下风,饮过几盏酒,有些甚至上了头,面色现出酡红,躺桌上就睡着了,唯独温溯安然无事。
贺书生也有些难以招架,勉强撑着精神,却不想在赵芊芊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对温溯给出了谜面,“天色恼人浑欲雪,光影照人若为别,红袖只向掌中看,从来怎忍寒风瑟,温二,你猜吧。”
贺书生言语之间有些不痛快,其实他早就对温溯有些想法了,这人素日看着文文弱弱的,却总能出口成章。他去岁与温溯共赴院试,寒窗苦读十载,如今二十又二才只中一个秀才,可温溯却只有十四岁,十四岁就有如此才华,前途自然不可估量。
光有才也就算了,偏人家还是昆吾一等道门家的公子哥,这白衣楼的文人大多都是布衣平民,可人家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他越想心中就越郁结,越郁结就越脸臭。
不出他所料,温溯果真被难住了,搜肠刮肚寻遍了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花。
正当他自斟了一杯的时候,旁边却伸出一只冰凉的玉手拦住了他,柔声道,“贺公子说的可是烛花?”
烛花?温溯被提醒了,嘴里回味这两个字,再联想贺书生的描摹,颇为赞同,但这烛花是死物,却并不是百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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