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2)
热烟氤氲,油光粼粼的田鸡肉在沸汤中时隐时现,黄红绿白交相辉映,人声与觥筹相竞,鲜香麻辣早已飘出了店门外。
李辰生打了个十分不文雅的嗝,觉得带这俩货出门吃饭,绝对是人生中最错误的选择之一。
“请问二位。”李辰生看着面前这俩已经在擦嘴了的货,嘴角抽了抽,“我们这是三个人吧?”
张无澜在打游戏,并没有搭理他,只有李涉川非常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李辰生用筷子指着锅:“这里,是九斤田鸡。”
李涉川点了点头,张无澜又开了一把新游戏。
“那为什么我吃了快六斤?”
李辰生望着还剩一半多的锅,刚想动作便听见它沉重的胃里发出了一阵丁零当啷的水声,那是啤酒和田鸡的乐曲。
“因为你饭量大咯。”田鸡油汤拌米饭吃了半小时的张无澜如是说道,“而且我不喜欢吃田鸡。”
那又是谁在我病床旁边吃到植物人都被香到出院的?!李辰生在心里已经把张无澜打成了个球踢出八百里外。
李涉川态度倒是很诚恳:“对不起,哥,我吃得有点慢。”
李辰生看了眼李涉川,他正低着头专注于用筷子解剖田鸡,手边的两个碟子里面分别码着三排被完美分离的田鸡肉和骨头,看起来这职业病已经晚期了。
“你是觉得它单一只上路太孤单,想再给它凑出一家子吗?”
李辰生见李涉川大有将这一家人团圆计划进行到底的架势,终于不耐烦动了筷,把快干在碟里的田鸡肉统统抠了下来,不由分说便捏着李涉川的嘴填鸭似的往里塞。
然而李辰生越塞越觉得不对劲:这小子看起来怎么很开心的样子?
李涉川看上去似乎是特别享受李辰生这非常粗暴的喂饭服务,分明都快被塞出了仓鼠的腮帮子,身后却好像长出了一条大毛尾巴,开心得快转成螺旋桨。
李辰生心道:这小崽子长了尾巴也是只大毛狗。
张无澜看着这俩岁数加起来快六十的人,心想:什么大毛狗,这分明就是条大尾巴狼。
李辰生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脸来看着张无澜道:
“对了,你喜欢狗吗?”
自动感应门开了又关,宠物店里猫猫狗狗自带的臭味与宠物沐浴露香味所构成的咸香味便迎面而来,几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白狗,看见生人来就放开嗓子嗷嗷叫,震得天花板都开始掉灰。
带着一身泡椒味李涉川和张无澜此时此刻似乎特别有狗缘,无论路过的是德牧还是贵宾,都得在他们脚边闻上一圈才走。
张无澜挑了挑眉,用脚尖轻轻拨开了一只在啃她鞋带的柯基:“我有脚臭吗?为什么它闻得这么开心。”
从走廊深处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犬吠,就见李辰生抱着一只几乎可以骑着去打怪的大狼狗从里头走了出来,此犬实在是体量太过惊人,一米八六身板赛城墙的李辰生竟一时端不住它,又是扛又是抱的,手都快折了。
这条大狼狗对李辰生十分热情,又是摇尾巴又是呜呜叫,在李辰生脖子边上狠狠蹭了百十下,糊了他一脸哈喇子。
张无澜瞥了一眼李涉川,他面带微笑的看着李辰生和那条大狗亲热,手上却在盲打搜索狗肉的一百种吃法。
张无澜看了看李涉川又看了看李辰生,觉得大人就没一个出息的。
一声摧枯拉朽的猫叫,李涉川被这好似锯床腿的声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头巨大的橘猫趴到了他脚边上,沾了他一裤腿猫毛。
李涉川挑了挑眉,心道这猫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没成想李辰生一见那猫,就直接把狗一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那只圆滚滚的橘猫给抱了起来:
“钱一!你怎么又胖了?!”
这只沉稳大橘天生一副厌世老头脸,怏怏的瞥了一眼李辰生,又发出了一声干瘪的叫声。
“这胖的有点过头了吧,你妈喂得真好,我都认不出来这是钱一了。”李涉川伸手挠了挠钱一的双下巴,“不过这绕梁三日的叫声还是没变。”
“这两只……是你们养的吗?”张无澜一脸嫌弃的看着嗅着她手的大狼狗,把被狗鼻子拱得湿乎乎的手心在狗脑袋上狠狠擦了一把,“猫叫钱一,难道这狗叫钱二吗?”
“有没有点可持续发展的观念,那只是叫直来!”李辰生白了她一眼,“你想想你三条哥这货伺候自己都伺候不好,哪儿还会养宠物?本来这俩货都是我在伺候的,后来我昏迷躺疗养院就都寄我爸妈那儿养了,前两天他们俩出去旅游,就把猫狗都放这里了,让我有空就过来提回去。”
李辰生顺了顺钱一的毛,就要将钱一丢给张无澜,钱一这只老头猫却突然炸起了毛,呲着牙花窜上了李辰生肩头,差点没把李辰生给压出个肩膀脱臼。
李辰生纳罕道:“奇了怪了,它平常打雷下雨刮风都不怕,怎么就怕你?”
张无澜直视着炸毛的钱一,说道:“它不乐意,也别给我了,正好我也不喜欢猫。”
李辰生一愣:“你不喜欢猫?那你为什么要一大早跑去学校喂猫?”
“……因为那是木子,就是乔慧珍拜托我的。”
张无澜深吸了一口气:“她在离家出走过后联系过我,让我替她去喂旧校舍里的猫,还说里面有几只可能快要生了,让我多带些纸箱子纸皮什么的过去……我估计她也想不到自己喂了三年的猫,反过来也把她的尸体当作食物了。”
“不过好在我以后也不用去喂那些猫了。”
李辰生没来由的感觉张无澜语气中带着一丝隐秘的轻松,甚至是,快乐。
“我在猫粮罐头里面加了点东西,我刚刚就是翻进去给它们送最后的晚餐的。我选的是药效比较强的,我们刚吃完饭那会儿,应该就都死光了吧。”张无澜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身就向门外走去,“反正野猫这种生物对于大自然已经毫无意义,与其活着浪费人类的善良,还不如早点死了给大自然贡献一点生物肥料。”
“对了,等会儿我还有点事情,你们俩就先回去吧。”
张无澜把李辰生的喊声当耳旁风,就这么跟没事人一样就这么走了出去。
一直躲在李辰生身上的钱一见她走了,这才缓缓顺着李辰生的肩膀爬到了他的手上,似乎仍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探着脑袋四处张望。
张无澜凭借着直觉左拐右转,弯弯绕绕到了一条僻静的路上,她感觉路灯的间距越来越长,光亮越来越稀疏,她就像是在黑暗中漫步,走向一个又一个路灯的昏黄灯光。
她想起来乔木子,想起来这条路是通往她的家的。
面前忽然落下了一团微小的光,张无澜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却发现那只是一只断了翅膀的飞蛾,六条腿动弹着,张无澜感到恶心,她没来由的想到这只小虫子会不会比她还清楚这是无用的挣扎。
——这是叫做生命力吗?所以生命的展现形式就是挣扎吗?
——它好像乔木子。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想法,随后她抬起右脚,将那只飞蛾碾碎,她想它腹部的体/液会黏在她的鞋底,残存的尸块会干在鞋底纹路里,然后被她踏上的某一块地砖蹭掉,尘归尘,土归土。
你为什么要挣扎?你难道不会对于润泽起疑心吗?你真的天真到了这个地步吗?
张无澜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的境地,不知道什么叫孑然一身,更不知道为什么要挣扎。
头顶的路灯闪了闪,似乎是在催促着深陷自问自答的张无澜离开,她深呼吸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颜色黯淡的白蓝墙砖,矮小的连排楼,从一楼长到五楼的黑色爬山虎,是早年那种教职工分配住房的小区。张无澜环顾四周,这里每家每户都种着些菜或者花,或白或黄的灯光被茂密的花叶隔成了几点光斑,遥遥望去,像是一个个不真切的虚影。
她凭着记忆走进了其中一栋楼,楼道很窄,绿白的墙,随处可见的办证通下水道小广告贴在上面,木头扶手上的红漆斑斑驳驳,摸上去有点扎手。
她在四楼停下了,这一层楼的拐角放着很多大垃圾袋,没有扎结实的袋口露出来了劣质白纸花圈的一角。
她正欲按门铃,却发现这家原来装着门铃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长方形的痕迹。
她斟酌了片刻,敲了敲门,意料之中,她听到了一声关灯的声音,和一声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小孩的叫声。
“徐老师,是我,张无澜,以前团里拉小提琴的,我来看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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