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2)
审讯室里报修了快一个月的灯还是没个着落,一根仅存的灯绳挂在天花板上左摇右晃,时不时就在墙上磕一下,黑白伴随着电流的滋滋响声交替闪烁着。
那灯管每敲一次墙壁,赵廷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刚刚更沉了一些。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双黑灰色的飞蛾从门缝里扑向了摇曳的灯光,在炽热之中相撞,灼烧自己。
李辰生拉开椅子坐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沈绵便给赵廷上了杯热水。
沈绵瞥了眼李辰生又瞥了眼赵廷,心道能被李辰生赐热水一杯,这位仁兄定不是个省油的灯泡——上一个被李队请喝水的于润泽,至今大名还被高高挂在新闻热搜上。
赵廷拿起水杯一股脑的就往嘴里倒,然而那水却好像直接从他毛孔里漏出来一样,他立马倒出了一身汗,于是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他此时此刻脸色极其差劲,紧张到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面部肌肉。
“赵老板,说说吧。”李辰生翘起了脚,“我可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您。”
“您的经历可真是励志啊,从一个小小的水电工摸爬滚打,成了现在的赵老板。”李辰生瞟了一眼赵廷的个人档案,笑了一声,“比方说,怎么心安理得的拿着一笔沾着血的钱去创业?”
这一问既没说炸/弹也没说学校,却直直戳到了赵廷的痛处,他脸色陡然一黑,低下头沉默着,似乎是打算就这么负隅顽抗下去。
李辰生盯了他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赵茵茵,你的女儿,今年还有两个月就到十九岁了,在英国应该已经待了八年没回来了吧?”
赵廷身形猛的一震,随后将头压得更低,像是在忍着什么。
“如果是放在九年前,你应该根本无法想象这个过马路都心惊肉跳的女儿的将来会如何,可现在她居然能待在另一个国家里那么多年,而且还不愿意回来见你一面。”李辰生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怜悯,“这是为什么?”
赵廷终于绷不住了,他将脸埋进了臂弯里,肩膀轻轻地抖动了两下,手铐撞出了几下当啷声,他哑着嗓子道:“……她恨我啊,她是因为恨我才不回来的……”
现实真是太讽刺了——将他们踹进阴水沟、又再次把他们拉回地面上的,竟然都是这些畜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看向李辰生:“你根本就不会懂,九年,三千两百多天,我一闭眼就看到那些小孩儿,一睁眼又什么都看不到……太痛苦了。”
“当时陈迢的爸爸组织了我们所有家长,组建了一个互助会,在生活上还有官司那些的互相帮助,陈苗也会教小孩儿们怎么出庭作证,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陈迢他们一家不止是打算控告强/奸罪,还有一桩杀人罪,是一个叫曾养浩的小孩儿的弟弟,这成为了我们当时最重视的案子——我们都很清楚那些什么虐待强/奸故意伤害,充其量就让这些人渣花点钱,外加吃个可能连三五年都不到的牢饭,一枪毙了,那才是他们应得的。”
赵廷眼前一晃,却好像坐在互助会那狭窄的房间里,一抬头就能看到钉着毕世杰照片的标靶,还有挂在墙上的横幅——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他视线猛颤了一下,那上面的字却又变成了“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赵廷就这么瞪着他的眼睛,机械的转过头来看向李辰生:“可是警察却告诉我们,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曾子棋已经死了,这起案子根本没法儿受理,更别提什么刑事诉讼了,除非我们找到能证明他已经死亡的证明,最直接的就是尸体。”
“明城这么大,活人随便藏在一个犄角旮旯里都难找,更别提是个不会喘气儿的了。”赵廷深吸了一口气道,“而且我们眼前就摆着我们自家孩子的事情,怎么可能还能分出精力去管别的事情——毕竟就连曾养浩他自己也拿不出能证明他弟弟真的死了的证据。”
“但陈迢他们一家人都是疯子,他们真的把希望寄托在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曾子棋,竟然胁迫我们跟着去找尸体,是真的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胁迫!他们晾着好不容易请来的律师不管,每天都要去挖荒地,捞下水沟,就为了那个尸体!”
“我们实在是受不了了,打官司的时候我们没少被人威胁过,什么泼油漆寄花圈,这算什么,可现在我们每一天不仅要跟那个畜生学校斗,还要被陈迢那一家疯子给逼得团团转,而且我们自己的进展本身也很艰难,我们都知道证据究竟有多难找——最后我们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当时真的想跳楼的心都有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学校又提出了想要给钱息事宁人,前提是我们都要放弃这次诉讼,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我们都知道姓陈的那一家人是不可能会接受赔偿的,于是我们互助会的其他成员就一起瞒着他,私底下接受了阳光学校的赔偿,在法庭上演出意外败诉。陈苗的那起案子也因此受到了影响,毕世杰当时我记得只判了几年而已,她的父亲因此大受打击,得了急病,据说当时救护车都还没到他就断了气了。”
李辰生眸色略微暗了些:“那你的女儿知道这些事情吗?”
“那时候她才十岁,那一天我告诉她说法院要改天开庭,然后自己一个人出庭。她是看了当天下午的新闻才知道我骗了她,所以她才……她才会那么恨我……”
“她为了出庭作证,和陈苗学了整整半年的手语,每天都要一直重复那些事情,可是我、我却做了这种事情……”赵廷攥紧了拳头,而后又放开,他脸涨得通红。
一直站在单向玻璃前的李涉川叹了一声,声音轻到几不可查。
难道他的女儿真的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吗?不,她可能只是无法面对这片让她失望透顶的地方和大人而已,甚至都无法面对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她自己,所以她只能逃,逃离这让她心灰意冷的一切。
李涉川偏了偏头:或许这就是幸福的人一生都将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的人却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这句话的泛用程度真是不可思议。
深陷在自责的赵廷根本没有意识到,或许其实不是他的女儿恨他,而是他在恨着他自己。
李涉川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桌上,一只还在闪着蓝光的蓝牙耳机。他看向李辰生,却看见了他耳朵上忘记摘了的蓝牙耳机,和桌上的那个一模一样,估计是他为了耍帅所以只戴了一边。
四下无人,他抬手关掉了监控室的公放音响,转而拿起了桌上的蓝牙耳机。
现在只有我听得到你讲话。李涉川眯了眯眼睛,这是看似心大到没边的他没来由的占有欲。
李辰生问道:“那这件事情之后呢?你和陈迢还有联系吧,否则你怎么知道炸/弹的事情?”
赵廷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一般,最终缓缓的开口:“这件事情太可怕了……请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思考一下。”
“那是两个月之前,陈苗突然打电话给我,大半夜的说要我去她家的洗车行一趟,电话里听起来不太正常,我以为是她从轮椅上摔下来了,开着车赶去她家,却发现她、她居然把毕世杰给绑来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而且在那里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互助会的其他人,她给了我们一人一把刀,说想要报仇就趁现在,只是一刀杀了他,要他慢慢赎罪。“
“所以你也参与了?”李辰生眯了眯眼。
“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互助会的那些人!陈苗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说要我把互助会的人都叫来,当时陈迢也在,你可以去查,他那天晚上夜不归宿的处分记录肯定还在!”赵廷的音量大到都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的嘴还大张着,就像是雕塑公园里怒吼的铜像一样,“当时陈苗分了他们一人一把刀,只有我没敢拿,是陈迢把他的刀硬塞到我手里,还抓着我割了毕世杰十几刀!其他人也都拿了,他们都没戴手套,天花板上的那些刀上还留着他们的指纹。陈苗她疯了!那是她故意不让他们戴手套留下的,她甚至连陈迢都不相信,连他的指纹也留下了,这是她为了留下我们的把柄,就是要么我们一起活,要么就一起死!”
“你们可以去查!那上面没有一把刀上有我的指纹!”
李辰生挑了挑眉,不作表态,问道:“那后来呢?毕世杰为什么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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