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你别不确定啊!都在商量聚会的地点了,你一在本地上学的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等明年许多人都实习了,那他妈想聚都难聚成了!”
徐嘉迟疑了半晌,在输入栏里写写删删。
吕安安等待不及,即刻传来一条只有三秒的语音。
莫名有所预感,徐嘉凝视语音条,心尖倏尔被掀起数场情绪浪潮。
良久,她长按语音条点按“转成文字”。一行文字就此头尾续接着现形——
你是怕见到陈彻吗?
突如其来的心虚使她百喙莫辩。
到此刻,那人近期要从英国回来的消息才变得如此可信。
徐嘉失神到好似堕入真空,因指导老师叫喊,方始幡然醒来。
指导老师已站到门外盯着她,“差不多弄完了,你还不走吗?”
“啊好的,我这就走。”
此刻已是中午十二点四十,校园在热闹后趋于安定。食堂进出只有零星几个学生,油烟排风扇的轰鸣停了,门口支的社团招新摊也空空落落。
唯有头顶的广播声仍未歇,放的是《种太阳》,是蔫儿坏的老生专为军训新生设计的环节,每天循环、从不缺席。
徐嘉没什么胃口,饭点快过去,食堂还开的窗口不多,她绕了两圈,最终囫囵挑了一袋面包和一瓶酸奶。
方要入嘴,吕安安又开始在屏幕那头纠缠不休,“嘉嘉你咋没声儿呢?你一定得去啊,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莫名烦乱。
徐嘉挪开嘴边的面包,语气诚恳道:“好,我知道了。能去我尽量去,好吧?”
“好!你一定得去!”
这头方休,那头又不安宁。徐嘉啃了两口面包,手机再次铃声造作。
“嘉嘉,提前半小时来会场,做得到吗?我们这边人手不够,需要你。”来信者和她同属上届二临学生会的会员,但在年级上高她一级。
他们学生会的规矩是,两年一次由里到外的彻底换届,原本她合该全身而退,可新设的干部们在人事调配以及和校领导沟通配合等事务上都不够熟练,所以还需要老手再带领指导几天。
徐嘉秒回:“可以,我马上就能过去。”
她应付了几口,实觉这面包味干如同嚼蜡,于是站起来丢进了垃圾桶,捧着酸奶往图书馆走。
迎新会场在图书馆负一楼的会议报告厅。自大一起,徐嘉统共就去过四次,有两次都是迎新,其中一次自己还是新生里的一员。
她到达报告厅,刚才给她发信的学姐正在布置台中的报告桌。
徐嘉眼尖,看见她抱了满怀的矿泉水,一瓶瓶往桌上的名牌边放,自己也走到台角拿了几瓶水去帮忙。
学姐听到动静,抬头掠来一眼,而后低下去随口问道:“我记得你还得代表老生说话吧?稿子背好了吗?”
徐嘉一面放水,一面规整歪斜的名牌,“背好了。”
学姐风风火火的动作带着襟前的挂牌一宕一摇,一个不注意,碰落了报告桌正中央的名牌。
徐嘉闻声蹲身去捡,拾起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名牌上一瞥——
省立医院院长,陈健民。
徐嘉站起的速度比蹲下要慢上几拍,她将名牌摆回桌子中央,视线在其上定了几秒,之后漠然地移开。
过后她们给椅子铺红绒布,清数要发给新生代表的校徽,检查多媒体音响……等这些全部完毕,挂钟的时针已经欲与两点的刻度重合。
敞开的大门开始往里倒灌喧杂的人声,师生们乱着步子往里走。台前呈扇形排开的座位里,新生像涂格子一般一格格入座。
徐嘉靠在台柱边往下望,恍惚想起自己开学时的场景。
那年她像这当中的所有人一样,清澈的眼里盛满好奇与憧憬,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甚至座椅要如何掰上掰下都够她研究一番。
仅是两年过去,光景就这般截然不同。
这两年的生活平庸简单,没有任何外物来打磨她,若要较真她到底为何变了这么多,大概与她自己的心境历练有关。
头顶的挂式音响蓦然响起两道低沉的试音,硕大无朋的厅内,音波碰壁荡了几个来回,最后重重抨进徐嘉耳内,她正身扭头寻找声源,看到的是坐到报告桌后的陈健民。
陈健民穿一身疏朗利落的西装,从头到脚找不出一丝褶皱,这也无怪,毕竟褶皱全都布到了他脸上。
他脸色发沉,像是苍老严肃的坐佛,然而精明的眼内却又躲着驰骋名利场的老态和圆滑。
徐嘉微掀嘴角,从高二第一回她见到他,这人除了越来越老,当真是没怎么变。
迎新正式开场,在领导们刻意捏攥饱满情感的介绍后,全体师生起立宣读医学生誓言。
徐嘉获殊荣,带读誓词的任务落在她身上。
满厅灼灼的视线里,她捧着文件夹慢步走到台中。
路过陈健民时,他似乎对自己笑了一下,但因为不确定,她并未太上心。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徐嘉朗声开腔,新生们紧跟复读,排山似的蒙昧声浪杂沓着向她淹没而来,她眩晕了片刻,抬眼企图调整一下呼吸。
这一漫不经心的举动,却让她时隔两年多……
再一次看到陈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