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2)
陈彻抬眸,“你未经公司许可做这种小动作,本来就是违反规定的事。”
“规定?”ANKI扯歪了嘴角笑,“就这破地方,好意思谈规定?”
郭一鸣摇头摆手齐下,拼了命给他使眼色。
ANKI当他透明,“你自己想想吧,就你这轻佻劲儿能干成什么事?你开公司也不过糟践你爸你妈的钱,哪回上过正道?老子早看你不爽了,你根本没资格否认我的成果!”
空气像眼下处在冬春交际,树桠上未及消融的残霜。
陈彻敲了良晌,摊掌覆在键盘上,一抬头道:“你走吧。”
“什么?”
“既然我们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这地方留不了你,你离开,我们就当是你自己辞职。”
郭一鸣其实想劝上句把话,又忽然以为没有必要。
他看了看办公区众人默不作声的反应,就更有了把握。
ANKI愠极,负隅顽抗般吼:“本来我就不稀罕留!”
陈彻点了根烟,无意泼洒了些烟灰在桌面,他恣肆拂手一扫,顺势指向门口,“好走。”
ANKI胸口忽起忽伏,转身踢开一路障碍物,到自己桌上把随身物品往包里囫囵一塞。
然后冷着脸,走了。
陈彻有那么一秒,在深自反省是否过于冲动。
但现实不给他反省太久,他刚把邮件递送过去,畅游便打来电话,语气坚决地说很抱歉,已经决定选择与他司合作。
郭一鸣耳畔听这如同刑法判决的话语,面前陈彻的表情真没好到哪去。
他颤着嘴唇,硬下头皮安慰,“没事,以后多得是机会。初期总免不了坎坷,也是一种磨炼。”
陈彻一动不动定了许久,反掌扣下笔记本盖,狠吸口烟深吐出来,终没搭腔。
他无端有赌场失意之感,分明筹码运气俱佳,依旧被结局锉得溃不成军。
那之后他花了十几个小时补眠,次日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拽开窗帘漏进日光,陈彻翻身坐起叫唤米线,连叫几声皆不得应答,于是无故从脑海里打捞出某个人,天生具备与生灵亲近的本事。
想着想着他开始心烦意乱,甚至心痒难搔。
她早就开学了,投身校园仿佛扎进人海不见,再不于社交网络上显露自己生活的蛛丝马迹。
陈彻时而魔怔地点进她朋友圈,那片空白就像风筝断线后,人只能徒然站在地面看浮云。
这个人也是能狠下心的,主动将他们谪为了陌路人。
频生念想后他没忍住,钥匙外套胡乱一抓,一口气从楼上奔到车里。
平城着手修建轨道3号线,通衢小道被挖得满目疮痍。
路不好走,尤其越接近平医北区,益发有蜀道之难。陈彻一路蹙着眉,按住耐心七弯八拐,不停改道,好不容易开到了距离平医三百米的十字路口。
刚好红灯转绿,前方一排长队移动得极其笨重缓慢。
陈彻耐性告竭,猛凿两下喇叭以作提醒。
收效甚微,前车牛行般轧过线,到陈彻又恰好变成红灯。
他握紧方向盘深呼口气,听见电台主播在读鸡汤文,有八个字清楚地落进他耳中——
一生无成,半世潦倒。
红灯还差十秒熄灭。
陈彻抓根烟塞嘴里,搓转方向盘掉头离开。
*
大四是医学生涯的分水岭,游走在书本与实践的边缘。
而这过程意外地没生枝节,徐嘉在平稳中砥砺前行。她一直上进且谦虚,努力保持科科绩满,犹待羽翼完全丰实。
时间穿针引线,确实有极好的修补能力。
徐嘉每晚把桌头灯催赶到最烫,渐渐地就快忘记自己是个抑郁症患者。
她按时吃药咨询,和父母一周三次联络,除此之外,不想其他。
至于容骞然。
他们的相见大部分发生在教室楼道和实验楼,徐嘉更愿意将之看成不期而遇。
只是积少成多,她反应过来时,角角落落已开始刮起他和她的绯闻流言。
容骞然给过暗示,在一次集体听报告的院会后。
那天下纤细小雨,整个本部校园像在五里雾中。
徐嘉雨伞被人谬拿,只好委屈才领到的优秀学生代表证书,双手托过头顶挡雨。
石阶光致滑腻,更兼她一直在回想会上衣冠楚楚作报告的吕陶风,于是一出神落脚有误,险些径直栽下去。
临危相救的人就是容骞然。
徐嘉错愕回眸,看见一双雨渍零星的眼镜,在想究竟是他料事如神,还是他起初就跟在后方。
容骞然抽回手,“你要真摔下去了,会有多少人担心?”
徐嘉笑他言重,站稳后一仰脸,伞已不动声色地移了过来。
身畔人声线顶低,说:“我没言重,至少我会担心。”
徐嘉下意识扭头看他。
容骞然轻敛眼皮,目光只凝在她脸上。
“我的意思你懂吗?”他拧紧伞柄,骨节因太用力而发白。
徐嘉也不知道为什么,猝不及防丧失了语言能力。
容骞然等了许久,兀自别开脸笑,说算了,一起走吧。
徐嘉立时往后撤,直至能感受到雨淋,抬头说:“你先走吧,我……”
容骞然一眼看出,说:“你别费劲想了,我懂。”
徐嘉局促不已。
“那我先走了,伞留给你?”
“不用。”她摇头。
“好。”他笑笑,踏进雨帘前再没说话。
等人走后,徐嘉站在图书馆石阶上望着那条主干道,想起将近一年前,一辆奥迪泊在身边,里面的人不讲道理地执意要送她。
她觉得人很可怕,自己也不那么善良,会同时对两个人生出好感。
但是时间特别残忍,剜尽了她逐爱的勇敢。
就算有一天真能和容骞然有后续,她也再难复刻曾经的传奇。
徐嘉等雨渐歇,小跑下台阶。
拐弯前无心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顿步回顾,辨出那个人是丁瑜母亲。
她最近听周妍说得最多的两条八卦,一条是路敬文不一定能复学,另一条则是丁瑜双亲正在同学校打官司。
徐嘉想了想,还是没去惊扰那个背影。
直走到门口,吕安安的消息翩然而至。
她最近在密谋一件大事,打算和男友在京裸婚领证。
两个人都预备考研,目标学校一致,数月来感情一贯热切,每天都像初交往那般亲密。她男友是正宗京片子,家境不错,总之足够在二三环为他们添置一套婚房。
徐嘉便问:“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瞒着父母?”
“这事儿怎么说呢……我也不想全靠人家啊,等我有实力了,我和我爸妈也得出分力。”
“这想法我赞成。”
“所以呢,领证那天我们准备小办个酒席,就请些亲友,你来吧,你必须得来啊。”
徐嘉脸色稍霁,说:“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那头顿默片刻,问:“那……我能请陈彻吗?”
“……请他干嘛?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好了?”
“不是啊,”吕安安辩解,“我看微博,他现在公司搞得挺成功的,估计来了能给我大红包吧,嘿嘿。”
徐嘉手指在屏幕悬停,很快对面甩了几张截图过来。
她看了一会儿,把图片一一删净。
时间是快,稚嫩的团队已然接履云霄。
照片里,那个工作室从极简变成了精致气派,陈彻开始频频现身比赛峰会,以及大型酒宴场合。
捧他的人越来越多,再不需要她刻意用小号来为他撑腰。
徐嘉想,这样,也挺好。
当初她发愿他成功,是真的没有一刻存了私心,期待他登顶时她能同甘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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