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黄脸（2/2）

璞笠山东北七里路是一条官道，正北直通三百余里外的开封府。郭虎与郭黄脸并马走在前头，身回是十几辆粮车，由五十多个人推拉。此时，他们来到一座坡前，郭虎道，二百多石粮到家了，还需走上几趟。郭黄脸道，秫秫都涨到一两四五银，要吃到夏收，还需百石，听闻掌家的得了一注子大财，银子上却不发愁——正说话间，忽闻一声响箭，二人大惊。身后推车的寨丁只是一愣，随即停住了车，从麻袋间抽出一张张半人多高的弓。

山坡上却升起一片团牌，呈一线向坡下压来，并向车队两翼包抄，每两面团牌之间，伸出一支箭头，团牌的上方，则是如林的枪杆，有数百人之多，郭黄脸失望地回了一下头，五十名寨丁，没人带刀枪，也没人会使刀枪。也没人有过战阵经验，寨丁们见此形势，有的钻在粮车下，有的爬到麻袋间，有的上前在二郭马前排成了一个稀疏的阵势。郭虎心中闪现出一句戏文，吾命休矣。

团牌阵将车队围住，团牌与团牌间也变得不这么密集，枪手与弓手也脱离的团牌的保护，“听闻刘扁头得了甚宝贝，今日倒要瞧个仔细”，一个黑脸汉子，从坡上的团牌后走去，高声道。此人高挑身材，细长腿，于是得了个鹭鸶的混名。

郭黄脸冲对方叫道：“侯鹭鸶，前番不是与你二百石了么，如此不讲信义”。侯鹭鸶道：“信义填不了兄们的瓤子，我未将璞笠山的圈子破了，便已是义”。郭黄脸呆了一呆，抬了抬手，道：“车留下，劳架让条路，放俺们过去”。侯鹭鸶笑道：“郭老弟，你且回去告颂刘扁头，人与粮俺都收了”。说罢，高声道：“只过两个骑马的过去”。

“你——侯鹭鸶，俺日你三倍祖宗”。“我日你十倍祖宗”。“我日你五倍祖宗”。“我日你十倍祖宗”。“总架杆，咱们寨中前几日饥民哄抢，又遭了流贼，实是拿不出这些”，“这无需你操心，你回去报与刘扁头，再行商议”，“侯鹭鸶，也是一个桌上喝过酒的，哪能如此下路”。“兄弟今日被逼无耐，得罪了”。

原来郭黄脸在与侯鹭鸶讨价还价，三倍祖宗便是三百两赎金，十倍祖宗便是一千两赎金，凭心而论，侯鹭鸶要得并不离谱，只是侯鹭鸶劫了粮，还要赎金，郭黄脸气不过，也不知寨子还有多少银子。二人又白话了一会，始终谈不拢。郭虎道：“黄脸，回去报信要紧，此番叫人拿住了，多说无益”，说着，冲前面喊道：“还劳闪条道”。

两骑迎着坡路，一前一后，缓步骑向枪丛箭林中的一线小径，侯鹭鸶立在路边笑道：“黄脸，得罪了，实是近来寨中口丁太多，填不起瓤子，不得已，方来踩老朋友的条子，改日——”，话音未落，忽地一道白光扑向侯鹭鸶，众人大惊，呼声四起，郭虎后头一瞧，只见郭黄脸执刀在手，侯鹭鸶已倒在地上，定晴一看，侯鹭鸶只是披头散发，却不见血。郭虎一拉缰绳，喝了一声快走，打马冲出。郭黄脸跃下马来，对着地上之人举刀欲砍，几杆长枪却向自已刺来，郭黄脸不得不收刀招架。很快，郭黄脸便被淹没在人潮与血泊之中。

人们被郭黄脸吸引了注意力，如果这时弓手们回身向郭虎放箭，郭虎也是走不脱的。郭虎在马上疾驰出数十丈，回身一瞧，只见郭黄脸的马追随而来，马上却没人，他叫了一声黄脸！回应他的是几支箭矢，由于不是滑轮弓射出的，在这个距离上，箭矢被郭虎挥手打落。终于，跨下黑马嘶鸣一声，猛地一冲，随些将郭虎摔出，马臀上却是中了一箭。

终于，郭虎勒住了马，他拨转马头，回看老虎背，无力叫了一声黄脸，却只有郭黄脸的那匹花马，臀上带着几支箭，径直从他身旁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