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杀机(3)(1/2)
长公主献上这一支麻姑献寿后,诸人纷纷献上寿礼。
或有献和璧隋珠,或有献奇珍异兽,君王顾惜声名,所献之物不可太过名贵、劳民伤财,但自然又不能是寻常玩意儿,太过敷衍,着实令金陵城中的王孙贵胄挖空了一回心思。诸皇子此番自是皆要好生地展现一回孝心,魏王寻了那前朝大名鼎鼎的画家王洽所作的“寿山福海图”,将之嵌入了一副屏架中,做成了寿屏;楚王则请了神像,遣人自道家名山鹤鸣山、龙虎山、青城山、齐云山各请了天师为神像择了良辰吉日开光点眼,其余众人虽各有各的苦心,风头却无法与二人相较。
如此送过了一轮,便到了李慎之。
季陵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暗道,他虽只是画了一幅牡丹,这其中所花的心思却是难得,意头也极好。天子命花匠在炎夏里献上牡丹,所求的不过一个“春光常在”,如今他将牡丹画在纸上,可不就是真正的“春光常在”?
他看着李慎之上前,见他长身跪地,说了祝寿的吉祥话,之后将手中的木匣递与了内侍,由内侍们将之展开,将那一幅雍容富丽的绿牡丹展露在了众人之前。
一幅画卷展开,座上天子端详了几眼,点了点头,瞥见落款上书慎之敬上,不经心点评道:“依你的年纪,能画成这般,已算不易,只是——”
李慎之垂着头肃立,手指慢慢地将衣袖攥进掌心,又缓缓松开。
“这花鸟脂粉气太重,欠了些恢弘气概。”
又淡道:“昔年纯仁太子似你这般年岁,曾献千里江山图,你这幅画,论起意境开阔,气魄雄浑,较之你长兄,却差得远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显是对这个儿子无甚喜爱之情,听得季陵暗自恼火——人说牡丹真国色,天子命人栽种那许多牡丹时都不嫌它脂粉气重,如何李慎之画了便是脂粉气重?再说山水自然比花鸟意境开阔,这又有什么可比的?儿子辛辛苦苦地备了寿礼给你,做老子地多嘉奖几句倒是很难么?
只不过天子堂前,自是不敢造次。季陵只得暗地里磨牙,心道这夜算是白熬了,他祖父说小孩子睡得少要长不高,现下他们两个将来的九尺大好男儿,说不定只剩下八尺,真是见鬼!来年若是天子再过寿,他还不如去街市去替李慎之捡个破烂瓷瓶,然后也说是哪个天师高人的法器,又省事又能唬人!
正自腹诽,只听见方才那魏王之母德妃掩口笑道:“听说阿慎臂上还有伤呢,想必画成的不易,臣妾倒是觉得,这份孝心难得,陛下该嘉赏一番才是。”
季陵闻声一怔,心道虽然这魏王生得一脸奸猾相,他娘倒是还肯说句公道话,顿时不禁对人多生了几分好感。却听见那德妃又关切备至地问道:“阿慎,如今伤可大好了?”
李慎之一怔,抬起头,迅速地瞥了一眼贵妃,只见人脸蕴笑容,显是并不放在心上,垂下眼答曰:“只是小伤,早已无碍。”
天子转过头向德妃看去,随口问道:“噢?这又是几时的事?怎么伤着的?”
德妃瞥了一眼贵妃,正欲开口,便听见贵妃莞尔一笑,接过了话头道:“先前曾与陛下说起,想是您近来辛苦,给忘了。就是那日恺儿胡闹,与阿慎比剑,错手伤了他那次。”
此言一出,德妃脸上的笑容一僵,魏王低头饮酒,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无奈。
天子闻言轻笑一声,“原来是这事。贵妃已遣了医官去替阿慎瞧过了,德妃就不必忧心了。”
又转向李慎之淡道:“你学艺不精,才致受伤,往后还应更加勤勉才是。”
李慎之眸光一黯,拜曰:“是。”
季陵此时方才明白,原来德妃的一问是为了给贵妃与楚王寻些不痛快,只是却不成想天子早知李慎之为楚王所伤,却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竟还只说“学艺不精”之类的鬼话。他自幼与祖父伯父爹娘堂兄一大家人生活在一处,只道亲人待你皆是亲热关切,纵是爹平素性子冷些,可也不会连儿子受伤都只作不知。人说天家无情,他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
李慎之回到坐席坐下,尽管在意料之中,低下头,却还是不禁生出了几分好笑自嘲。
跪坐在下首的季陵悄悄往前凑了凑,扯了扯他的衣角,扯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塞了一颗酥饼,又轻又快地小声说道:“都是一群乌龟大王八,不理也罢。”
声音虽小,那坐在李慎之下首的九皇子,还有他那豆子大点儿的宁王府小侍读却都能听个清楚,九皇子低下头咳嗽了一声,掩口忍笑,小侍读还是个奶娃娃,却不小心地“噗嗤”出声,幸好丝竹声起,给遮掩了过去。
这话不算粗野,反倒有些孩子气,李慎之也觉有些好笑,给这一闹,心中的那一点儿怅然一扫而空。低下头以袖遮掩,两口将酥饼吞进腹中,只觉酥松香甜,比宴席上的冷食好吃得多了。
宴饮直到傍晚时分方休,一众人自太液池上了几只彩鹢,向池中的蓬莱岛驶去。行不多时,有数只相连的画舫停在池心,舫上灯烛辉煌、悬灯结彩,分成上下两层的戏楼,唱的乃是当下京畿之中最时兴的《南柯记》。如今皇家排演,自是要比民间更加精巧,那上下两层戏楼竟是相通,能以绳索引人上下,那上层乃是淳于棼与友人宴饮的槐树下,那底下便是蝼蚁的槐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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