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杀机（3）（2/2）

季陵并未怎么看过戏，此番见得如此有趣，也跟着看得兴起。

若说有什么不好，便是他先时在宴上只能安分地跪坐在后，虽有赐食，但却无人去动，唬得他也不敢妄动，以至于到现在都还饿着。幸好他习惯了随身包几颗点心，倒是可以悄悄地垫一垫。

转眼已至戌时，一折戏唱罢，一支被火点燃了的羽箭“咻”地一声升上天空，烟火纷纷随之升空，漫天华彩，恍如玉树银花，星子失去了光彩，太液池被烟火之光照得雪亮。画舫上的伶人们手持了火把，变换了阵型，一一排出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等等字样。一时间，太液池中金鳞翻搅，鱼儿纷纷跃出水来。

天子身边的文公公笑道：“陛下，是祥瑞，是满池的锦鲤给您贺寿。”

饶是知晓这必定又是哪个弄来哄他高兴的“祥瑞”，天子却还是饶有兴味，起身道：“噢？引朕去瞧瞧！”贵妃亦在一旁凑趣笑道：“哎呀，可不是，这鱼儿都跃上来了——人说鲤鱼得道则化龙，今日真龙寿诞，鱼儿们可不是要来沾沾福气？”惹得天子大笑。

众人见此景象，皆跑去了船头，只见水面果然颇为不太平，竟当真好似鱼虾皆来拜寿一般，不禁啧啧称奇。

李慎之侧目看见兴致勃勃的季陵，轻笑道：“你也信祥瑞？”

语气中不乏讥谑之意。

季陵摇头道：“想也知道，是将这满池的鱼儿饿上几日，之后再投以炒香的熟米——从前集市上变戏法的便是这样，这我知道。”

他转过头瞧了瞧李慎之，又悄声笑道：“只不过集市上的戏法至多也只有一个木盆，如何能叫整个太液池的鱼都听他驱使？你说皇帝厉害不厉害？”

李慎之注视着他，眼中给不断升起的烟火照亮，喉头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重新望向了池面。

季陵奇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李慎之正欲开口，却听见对面载着天子和众妃的彩鹢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呼。

季陵双目圆瞠，闻声望去。只见，在火光的映衬下，十数个侍人神情呆滞木讷，纷纷自船上向池中跳去，待浮出水面时，头脸皆已血肉模糊。不过瞬息，方才不断地跃出水面的池鲤已有不少竟翻白死去。又一个烟花在夜空中炸裂，发出骇人的异响，之后化作无数的火星向载着天潢贵胄的彩鹢和载着伶人的画舫上落去！

有谁惊叫道，“天谴！是天谴！”

季陵陡然色变，来不多想，只得推着李慎之朝着檐下避去。

他听见彩鹢上有女子惊叫一声“陛下”，抬眼望去，只见竟是那生就一副冷情淡薄面孔的贤妃，此时竟好似不要命一般以身相护，火星落在了她的背上，玉白色的襦裙顷刻被烫出了数处焦黑。

火星也落在了他的脚畔，彩鹢画舫都已被涂过了油，霎时间，池上已成一片火海！众人奔走惊叫，时有人高声叫道：“护驾！护驾！”

万幸季陵所在的船上火势不大，众人连番扑打救火，一时竟未叫火势扩大。唯独一个小小的孩子坐在船头，火舌竟已将他的身后包围——那孩子却好似被吓坏了，并未起身，兀自朝着那只大船高声哭叫道：“母妃！母妃！”

李慎之转过头，惊道：“十弟！”

是贤妃所生的十皇子，那孩子足不能行，是个瘫子。

彩鹢被水漾得乱晃，季陵站起身来，四下扫视一圈，只见没有什么得用的物件，略一沉吟，只得咬牙道：“我跳水游过去，一会儿你叫他跳，我在下面接住他！”

说罢，便欲褪下鞋子下水。

却听见李慎之惊疑道：“且慢！”

他顺着李慎之手指的方向瞧去，竟是那数个方才跃入太液池中的侍人的尸身都已浮上了水面，满头满面皆是血泡，几乎辨不出形貌。

李慎之道：“这池水中恐已被人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