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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野正心头纳闷，顾北南冲了过来抢在父亲面前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并语气生硬地说：“她不是我大学同学。”

父子俩一个在低处，一个在高处，低气压地对视。而后顾平斌咂咂嘴，没再说什么，两手用力一掰把轮椅调转了个方向。

于小野光是从顾父僵直的后脑勺都能感受到他沉闷的怒气，顾北南瞥了她一眼，从她肩旁绕去厨房。于小野想了想，还是跟着顾父去了客厅。

顾平斌见她跟来，没什么表情变化，匆匆扫一眼就低下了头，拿过沙发上的报纸在空中一抖，摊在自己双腿上。

于小野看了看门边墙上的开关，问：“叔叔，今天天阴，光线不好，要不我帮您开灯吧？”

“不用！”顾平斌语气莫名的横，不太高兴地说，“我是腿断了，又不是眼睛瞎了。”

于小野无话可说，双手握成空拳垂在腿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顾平斌忽而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把她盯得心里七上八下的，随后问道：“你跟顾北南，是什么关系？”

“同事关系。”她拘谨地如实回答。

顾平斌“哼”了一声，带着敌意：“没这么简单吧？”

“就……就这么简单啊……”于小野有点恐慌，开始往后退，并后悔因为不放心顾父所以跟了过来。

幸而顾北南端着鱼汤出来了，站在墙边示意于小野搬一张椅子到客厅正中。于小野照做，而后一锅浓白鲜香的鱼汤被放在了上面。

于小野抢在他前面殷勤地说：“我去拿碗筷！”

其实就是想离开顾父的注视，喘一口气。拿来碗筷后，顾北南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去，先盛了一碗递给她。

于小野不太好意思接，摆摆手说：“先给叔叔吧！”

顾北南手臂没动，依旧僵在那里，眼睛也一直看着她，于小野只得硬着头皮接纳。

他给她的碗里夹了好几块鱼肉，给他父亲的碗里也是一样，唯独只给自己舀了些汤。先把自己的碗放在一边，他端着父亲的碗蹲到轮椅前。

“有点烫。”见顾平斌自己伸手要拿，顾北南往怀里缩了缩手臂，提醒道。

汤匙挂在碗沿边，顾北南拿起筷子开始在父亲的碗里挑鱼刺。一边挑出鱼刺扔到垃圾桶里，一边轻轻吹凉着汤。

顾平斌别扭地把报纸举得很高很高，挡住自己的脸。但于小野还是发现，他偶尔会悄悄抬起眼皮偷看儿子。

“上雨旁风，无所盖障”。无言父子，岁月静好。于小野被眼前的安定感触动，鼻头一酸，低头看了看正冒着热气的顾北南的碗。

浓汤寡水，她走到边上，把自己碗里的几块鱼肉都夹了进去。

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她只能笨拙地用陪伴来证明。再等等吧，等她很快学会自己煮鱼汤。煮一大锅，全给他吃！

……

准备回城时天色早已擦黑。雨刚停，顾北南站在车旁点了一根烟，于小野静静地站在他旁边。

“下午那辆火车是从乌海开向北京的，历时20小时30分，每天下午三点左右经过这里。有时会早一点，有时会迟一点……”他拿下烟，弹弹烟灰，“每天经过这里的火车总共两趟，黎明一趟，下午一趟。大部分时候，火车的响动就是我的闹铃，被吵醒后，我就再也睡不着。”

于小野长舒口气，在闷热潮湿的空气里转头问他：“能给我一根烟吗？”

顾北南手指一抖。

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天气和地点，一模一样的对话后，徐潇潇问了一模一样的句子——

“能给我一根烟吗？”

他下意识地开车门拿出藏在方向盘后面的女士烟，伸到她面前。

于小野却摇头：“我就要抽你的。”

两人对视了几秒，顾北南把女士烟又扔了回去，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烟，抽出一根给她。他靠在车门上举起打火机点火，她凑过去艰难地把烟凑上在风中颤抖的火焰。

轻微地吸一口，再缓缓吐出来。于小野只皱了下眉，但没有呛咳，她笑：“长这么大，我连一次火车都没坐过呢……我也不知道江城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只在网上和电影里见过……别看我叫‘小野’，其实我一点都不野，哪儿都没去过……”

顾北南重心换到另一只腿上，问：“你没想过去找你生父吗？”

“想过啊……”于小野答得毫不犹豫，“想过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逼他给我钱，逼他赡养我……可是我只要一想起我妈妈死前对我说的话，我就又打消了这些念头。人活着，得有骨气吧……他都不要我了，想扔垃圾一样扔掉我，我何必要去找他呢？”

把烟头丢下，顾北南边低头踩灭边随口问道：“她说了什么话？”

女孩的手臂上被吹落了点点烟灰，她扫开，又拨掉被吹进嘴角的发丝，顺便抬手在眼角一抹，咧嘴傻笑：“‘要坚强’，她让我要坚强！”

她是春风吹又生的野火烧不尽。

哪来理由不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