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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南算是发现了，赵砚塘这个人，商业头脑精明得很。他那么轻易就答应了顾北南想退出不干的决定，却又主动帮忙调查徐潇潇的案子，一方面是讲情义，更多的原因还是想借此，把顾北南套牢。

前一天给他关键性的线索，隔天就拿让他去送货的要求来换。等价等需，算得清清楚楚。

“码头有货，晚上送到高阳，走国道。”赵砚塘用的是句号，也就是在提醒他，这就是个他不可以拒绝的命令。

江城以江为名，听起来好像是个水乡之地，其实不然。西临工业基地，东靠海港，整个城市都给人以粗犷的色调。

在码头跟他接头的还是那天那个小寸头，对他毕恭毕敬的，也不管他是不是关心，自顾自开始介绍这批货的来源：“从越南来的，这次货量很足，不会再让代理出现前段日子没货卖的情况了……最近东南亚那边有个大佬特别厉害，老板和他达成了长期合作，以后都找他拿货。”

顾北南一心只顾着看手里的文件，低头抽烟，让他快点搬。

赵砚塘也不知从哪弄来的于小野的照片，看起来好像还是她中学阶段照的。但那时眉眼已经长开了，所以与现在基本无异。小山眉下一双圆而有神的眼睛，和上面一栏徐潇潇照片里的眉眼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我妈妈在我初一那年，从十五楼飞走了。”

现在他回想女孩说过的这句话，心里全是如麻草缠裹般复杂又纠结的心情。

于小野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呢？不然她为什么要这么拼了命地接近他？

先是徐继丰的侄女，又是徐继丰的私生女。顾北南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宿命就像是被徐继丰这座大山镇压住了，若是不挣脱他这个名字的束缚，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真正的天日，一辈子都要这样轮回下去。

寸头把货都搬到了货车后面，打掩护的物品也码好，给车门上锁后讨好地递给顾北南一根烟，他却没接。从晚上见完赵砚塘之后，他已经抽光了一包烟，现在也确实不想再抽了。

坐上驾驶座，顾北南看了眼时间，已近凌晨一点，刚想锁屏把扔到一边，微/信发来了一条新消息提醒。

于小野跟他说“晚安”。

他目光在这两个字上悬停了半晌，按灭屏幕的光，打开车前灯，踩下油门，驶离码头的夜色。

徐潇潇最常对他说的话就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从小到大，家庭环境都是保守的，家庭关系复杂，家风严明。虽然父母对她宠爱有加，但她总觉得自己生命中有缺憾。比如和同龄人聊天时，会发现，很多人染过头发，打过架喝过酒，甚至是有过夜不归宿的经历，而这些她想都不敢想。说得不太好听，她就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从没经历过风吹日晒的苦痛，也没在暴风雨中感受过惊险刺激。而他是她活了那么久，一直都在向往的那类人，敢说、敢做、敢冒险。

而徐潇潇之于顾北南，就是久不见光的黑暗生活里，那一抹温暖的救赎。虽然和她在一起时，俗尘烦事并不会从他脑海里消失，但她的一颦一笑总能给他慰藉。连他自己都觉得，和徐潇潇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他人生最开朗阳光的时刻。

用赵敬言的话就是，这俩人看起来，从身世、家境上都天差地别，但却是最需要彼此、最适合彼此的一对。

不过也不是没吵过架。徐潇潇性格里有她改不掉的娇惯，顾北南也有他坚持的执拗和倔强。一旦两个人都控制不住显露出短板后，也很容易针锋相对。

但2014年7月4日的那一次吵架，让顾北南悔恨终身。

两个人本来是高高兴兴地下了课一起去食堂，半路上徐潇潇接了个电话，挂完顾北南随口问起是谁打的，她说是她的叔叔。

“我叔叔说有朋友去美国了，问我有没有想要的护肤品，捎他带回来，”徐潇潇不知道顾北南对徐继丰这个人有多反感，也没看到他在听到自己的话时脸立马就垮了下来，自己沉浸在被家人宠爱的幸福里，滔滔不绝地说，“我叔叔对我真的挺好的！经常送我东西，我爸都觉得他对我太宠了，叫他不要再送了哈哈哈……”

顾北南记得很深刻，当时他忍不住怒气，猛地甩开了徐潇潇的手，冲了她一句：“你能别再说你叔叔了吗？！”

因为顾北南从来没告诉过她，他们家和徐继丰的恩怨，所以这些怒火在她看来是很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更何况路过的同学都疑惑地看向了他们，于是徐潇潇非常委屈：“你又犯什么神经啊？动不动就生很奇怪的气！”

顾北南缓和了点语气，解释：“我不想听你叔叔的事，以后你就别在我面前说了。”

徐潇潇更是迷惑了，皱眉问他为什么。

问题就出在这里，顾北南就是不愿意告诉她为什么：“别问了，我就是不想听，你以后别说了。我也不想听你家人是怎么怎么宠你，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也都买不起，给不了你，所以你说给我听没有意义！”

听起来，就好像是她在向他索要什么，在向他炫耀家人的宠爱。可她根本就没这么想，只是她习惯了什么都告诉他，什么都跟他说一说。所以她冷下脸，生气地说：“行！都是我错，我以后什么都不讲了！”

顾北南头痛：“我没这个意思！你不要每次吵架就放狠话，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好，我知道了，”徐潇潇眼里已闪着泪光，后退几步，点头说，“你觉得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你的态度呢？你好多事都不愿意跟我坦诚，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啊！”

最后一句话都喊破音了，喊完她扭头就跑。他也没追，想着等她冷静了再去哄她，找她好好聊聊。

哪知后来再也没有哄她的机会。她背着夕阳的那一跑，就彻底跑出了他的生命。

通往国道的小道坑坑洼洼，漆黑无光。电台放着陈小春的《独家记忆》，顾北南眼眸里的墨色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忍不住，还是燃起一根烟，渴望能在记忆交织中麻痹自己。

“对不起，谁也没有时光机器。已经结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有关于你，绝口不提，没问题。”

他朝窗外弹弹烟灰，迟疑着把方向盘下的手机拿出来，点开和于小野的对话框，手指点了点，回了个“晚安”发过去。

退出来时，他的目光在聊天列表上短暂停顿了一下。这么久了，他的置顶，依然是“潇潇”，消息记录永远停留在2014年的“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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