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晚宵 > 2

2(2/2)

目录

沈白蕊坐进了正厅偏侧的起坐间里,听见下人们问好二奶奶,立刻从门边探出身子,喊道:“弟妹,这儿来。”

江晚灯都快走到厅门口了,又得折道回去。懂规矩的下人们望见她行走艰难,纵然心里着急,也不敢轻易上前帮忙。

大多都明白,反正二奶奶也会拒绝他们的好意。

江晚灯进了起坐间,沈白蕊正一只胳膊搭在椅子把上,一只胳膊在圆桌上挑瓜子米,腿上裹着红毛毡,底下的双脚一前一后地摇晃。

“起了?我还以为你昨晚又没睡稳,忙着补觉了。”沈白蕊捻着瓜子米塞在齿间,偏头冲她笑。

江晚灯不言语,视线在屋里转了转,愣是没找到一张合适的椅子落座。要么椅板椅把上都堆满了东西,要么就是恰好在沈白蕊对面,坐过去便意味着呼吸之间,都要与她相对。

沈白蕊偏偏伸指点了点对面那张椅子,“坐啊!”

无奈得很,再不坐着歇会儿腿也招架不住,江晚灯只好挪过去坐下。

沈白蕊是分秒也闲不住的性子,可用挂钟里头日夜不歇孜孜辗动的齿轮比拟。因为不清静,总是聒噪。

平日她在家难待得住,好搓麻打发时间,或者就是来老宅走动。她和江晚灯其实没有多少共同言语,但只要踏进这里,不拉着对方唠上半天的闲嗑,不问长问短个够,她是不会罢休的。

“长宵大概要到黄昏才到家,中午我们潦草吃点罢!”沈白蕊磕开一粒瓜子,把米挑出来放在桌子上,她喜欢先攒上几十粒米,而后再一把塞进嘴里。

“嗯,大姊安排便好。”江晚灯淡漠地应答,实则心里已经暗暗抵触了起来。

沈长宵——真可谓是她的逆鳞,要是可以的话,她江晚灯一辈子都不想面对他。

沈白蕊掀掀嘴角,问道:“你弟弟可会来?”

江晚灯心口一紧,摇头,“他不来。”

也来不了。

都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这话放在江岸星身上,最是合适。原本这孩子一直到十六岁,都甚为乖巧懂事,书念得好,又早早地怀了青云之志。江宁盛都做好了打算,等他满十八给他送到国外的洋学校去。

坏就坏在这一等。

江岸星十六之后,不知道上哪结识了一群纨绔子弟,一天到晚跟着他们在舞会赌场轮着转,烟也抽上了,更学会了泡姑娘。这还不算,江晚灯出嫁不久后回家省亲,竟然发现他染上了大/烟。

大/烟这东西,懂的自然懂,一旦染上了,必先是精神上萎靡下去,再是躯体受到蚕食侵蚀,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晚灯前不久探家,江岸星已经瘦成了皮包骨的纸窟窿。

这事儿沈白蕊又岂会不晓得,故意说出来惹她难受罢了。

“哦,那也是可惜……”沈白蕊曲着拇指挠挠眉毛,眼睛对下瞟瞟江晚灯的着装,又道,“弟妹啊,你穿这件,素了点吧?”

江晚灯低头,眼皮不动声色地对上翻。

“不素吧,我觉得正好。”

“长宵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穿这个迎他呀?咦?我记得你不是有些鲜亮的衣服吗?那些怎的不能穿了?你这气色也死沉沉,叫长宵看到了,好心情怕是得折损一半!”

沈白蕊的笑已经有了破碎之意,眼里昏昏昭昭泛起了嫌弃之情。

江晚灯嘴上默然,心里不屑地暗道,“我穿什么是我的事,跟迎他有何关系?”

她索性直白地说:“他不会在乎。”

沈白蕊嘴角一颤,脸色更不好看了,正要启唇驳斥几句,金瑶撩起了布帘子,激动地喊道:“二爷回来了!”

屋里静了一霎,江晚灯肩膀微微耸动,整个人惶窘地杵在了椅背上。

“呀,怎么提早了这么多!”沈白蕊笑吟吟地蹦起来蹿出去,碰得圆桌一个摇晃,瓜子米稀里哗啦全洒到了桌子下面。

一时间,屋外人声鼎沸,汽车发动机的特特声泊到了宅门口,持续了一刻钟才静下。

“长宵啊!”

沈白蕊的欢笑声传回起坐间,钢针一般捣进江晚灯的耳中。

她把脚绊到椅腿上扭了半圈,就是不肯站起来,心里幽愤地想……

是祸是祸,早晚躲不过。

金瑶昏头昏脑地凑热闹跑了好远,转回头来才想起把自己主子给落了,抬手往脑门一拍,即刻拨转身子冲回了起坐间。

果不其然,她的祖宗仍旧木然在椅子上,瘦薄的身量粘住了椅背,似乎没一点要起身的征兆。

换做旁人,兴许会猜她这是近乡情怯,金瑶倒没此想法,望着江晚灯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嗟叹不已。

“唉……就躲这么一会功夫,回头还不得睡到一塌去!怎的就这么拧!”

“二奶奶,”她团揉手掌,试探着开腔,“二爷到门口啦!”

江晚灯听见呼唤,略一侧过头,阳光恰好透过窗子,一撂一撂地梳上她的发丝,灰扑扑的色泽很不真切,像宣纸上描出来的剪影。

金瑶顿了顿,怯怯地把声调降下去。

“二奶奶……”

“行了,我知道了。”江晚灯猝然打断她,撑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此刻正厅更热闹了,满是纷沓的脚步声、人影互相避让冲撞的喊叫,以及下人们口间愈来愈近的“二爷好”。

江晚灯攥着拳,一步一滞,一脚带一脚,缓缓走到起坐间的门口,贴住了门框,悄悄地往厅内望。

只见厅内的下人们都挤做了一团,脑袋和肩膀一个挡一个,颇有种层峦叠嶂的意味。

再定睛一瞧,那些层峦之外,有个身姿挺拔卓荦的,身着严整服帖的深色西装、以深邃清癯的五官侧向对着她的男人,便是沈家二爷,她的夫婿——沈长宵了。

江晚灯霎了霎双眼,她心里一直模糊着的眉眼五官,又像被抹掉了那层水雾,渐渐清晰了起来。

沈长宵正带着滑笏的得体微笑,同长辈寒暄。

只是因为过分得体,总有些许不愿使人靠近他的疏远。

江晚灯扯扯衣襟,恨恨地咕哝,“虚伪!”

这一声过到了身后的金瑶耳边,惹得她脑袋发昏,止不住哆嗦了两下,随后偷笑着心道,嘿!祖宗以往骂人都闷闷地憋着,真是许久没听她骂出声了!

蓦然,沈白蕊把头扭向了江晚灯这里,嘴巴豁开了,从嗓子底下扯出一声欢叫。

“晚灯!”她冲这里连连招手,“快过来!怎的傻站在那里呀!”

随她一喊,沈长宵怔了片刻,随即目光匆匆掠了半圈,最终在江晚灯脸上落下。

江晚灯眉梢蜷紧,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她正要甩一记狠厉的眼神过去,谁料沈长宵在这分秒清清冷冷的对视之后,先行毫无波澜地别开了眼睛。

他这番漫不经心的扫视却长了獠牙生生啃在江晚灯心上,她喉咙吞了枣核似的一噎。

半晌之后,江晚灯左脚发力,重重踹在了门槛上。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