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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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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亲近的人之间会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灵犀,无论是近在咫尺,还是遥隔万里。

徐嘉从前也没料想过,这个道理会以这种残酷的方式应验在自己身上。

她从凝雾中冲出去,看到一群人围堵在新大楼底脚,议论声纷纭杂沓,碎在时弥时聚的雾里。

一同跟跑过来的林业拽住她,喊道:“徐嘉,你别再往前了。”

徐嘉茫然回头,问他:“你知道是谁了吗?”

林业盯着她,“知道。”

“所以你不能再往前了。”

半封闭的大学环境,任何一点信息都似纸上一点火星,不用等太久即能燃开。这一秒,每个看似平静的手机都加入了这场骇闻的讨论。

“我就在新大楼上课,上得好好的,一个人从我旁边的窗子掉了下去……卧槽!”

“我更惨,她直接砸在我面前……我要得PTSD了……”

“二十六楼?想不开吗?是升博压力太大还是导师欺压啊?”

“不是,听说是那个麻醉的女生。”

警察效率很高。

几乎在徐嘉呆怔之际,一辆警车啸破浓雾到达楼底,警戒线拉起后,省立的救护车也紧赶而来。警察与医务人员吼叫着驱散围观群众,尽管效果并不佳。

林业劝徐嘉离开。

徐嘉摇摇头,猝然哽咽一声,然后撤开他手臂原地蹲了下去。

她的模样很吓人,林业慌乱地弯腰关切,“徐嘉,你还好吗?”

徐嘉点头,又摇头,声带呛水般说不出话。她痛到仿佛被人生抽了筋骨,活剜了一块肉。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小慎微,但生活里还是充满不幸与噩梦。

她抬头,雾里辨不清水泥地上那摊殷红是不是血,又或者只是丁瑜早上裹在牛仔褂内的红裙。

假如此刻的徐嘉神智还能清醒,有人问她是什么感受的话,恐怕她只有两句话——

“怪我没有保护好她。”

“所有我给出真心的人……最后是不是都要离开我?”

晚开桂花敛首啼血,应钟时节清霜重,飘零无处归。

事件于暗潮里持续发酵。

平医掐断了所有议论源头,大部分校外人士根本不知道平医校内有人跳过楼,贴吧、校网、私交群,一片宁静,然而依旧有人躲在阴沟中窥伺此事。

据闻,让丁瑜跳楼的真正导.火.索是她和吕陶风姘合时的视频录音。其实吕陶风正房早就察觉他们的事,只是没有一开始就翻盘,而是冷静收集了齐全的证据,最终卡在吕陶风申评的时机一举托出。

这些视频得到了小范围传播,大概只存在了十分钟左右。内容大多很劲爆,有丁瑜赤.身.裸.体的片段,甚至有把镜头直接对准床头的画面。徐嘉看到的那段只算皮毛,至少在场景上没有令人窒息的冲击力。

但视频里的对话,充满玄虚。

“你知道省立是陈健民的独立王国吗?这哥们上位之后,基本已经让省立脱离了平医大的监管,他不点头的事谁也别想插手。那些为医疗器械公司开刀的教授,要是没有通过陈健民,想评级发文就难了。”

“这么可怕啊?”

“可怕吗?是你太天真啦。他是普外教授的时候我还在读博,那时候回扣就入不了他的眼了,直接抽干股拿。都说找他办事难,其实他对看不上的钱都那样。丫私底下作风也乱,傍家儿不知换了多少。你知道红楼吧?就原来平城最大的夜总会。”

“嗯知道,后来不是关停了吗?”

“红楼原先是他的销金窟,我说得夸张点,里头哪个暗门子想跟他,先去省立做个体检再说。”

这两天徐嘉的精神一直很恍惚,总是闷在被窝里哭到下半夜才有睡意,然后又从梦里哭醒。因而她坐在寝室里看到这段视频时,一度愚钝到把进度条拖回又拖前,就这么简单的对话她听了几遍也没弄懂。

周妍不在,寝室萧然寂静。

未上锁的门忽而被推开,徐嘉下意识惊厥站起。手机摔在地上,门外是两位神色疲倦的中年夫妇。女人眼眶红肿,两手拧捏后先开的口:“同学……我们来收拾丁瑜的东西。”

徐嘉一开始没听清,僵了两秒后才侧身答:“好。”她指向丁瑜床铺,再出声时喉咙哽了一下,“在这里。”

丁瑜父亲候在门外,视线冲里囫囵转了两圈,仓皇背过身去。

丁母一面啜泣一面走了进来,攀上爬梯收整被褥时已经捺不住悲声。

“我一直觉得她还留在这里。”

徐嘉低头,佯装平静地收拾丁瑜桌上的书本,每本都边角对齐后层叠摞好。她做得很仔细,一如平常要查寝时丁瑜对她说:“我来不及赶回去了,你先帮我收拾一下。”

丁母把被子抱下床,始终埋着头。徐嘉看见她瘪塌的双肩抖颤着,而后背对自己说:“是我们没管教好她,才让她犯了错。”

徐嘉摇了摇头,又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因为她发现自己和丁母所想的一样,觉得丁瑜的死都是她的罪责。

“你是丁瑜的好朋友吗?”

“对,我是……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常听她提你,”丁母在泪中一笑,“说你是个特别好、特别优秀的姑娘。”

徐嘉说不出话。

丁母往行李袋里收装衣物,“你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别跟我们家丁瑜学。”

徐嘉扭头,窗外阳光惨白。

阳台挂着几件衣服,微风里摇荡,她看着曾和丁瑜攀附的铁栏杆,心里一片空白。

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死心,那个会陪她自习、抽烟、染发,一眼就能发现她在逞强说大话的人……

真的彻底没了。

*

徐嘉站在门诊部外抽烟。上午她请了半天假,来省立挂号心理科看病。

四天,整整四天。她吃不下饭也静不下心思,上课频频走神,一个知识点都背不进去。夜里独自从教学楼走回宿舍,甚至能在路上出现幻象。

长久的经验告诉她,她的病恶化了。

徐嘉压灭烟,捏着挂号单走进去。

工作日的省立人满为患,她上到三楼心理科,候诊椅座无虚席。她低头扫了眼号码,比对叫号屏上的数字,二者隔了十五个病患的距离。而仅仅是这微小的距离,就足以令她焦灼、头疼,没来由地感到心慌。她想坐下,还想放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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