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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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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的夜晚,气温应季骤降下去,一点小雨将空气里的灰尘打潮之后,徐嘉握着水杯走出教室。

这堂晚自习一无所获,她根本无法真正专心。而教室里的其他人,皆因越来越近的考试周无比认真。划重点、背书、做习题集,认真得一如平常,没有人还记得丁瑜的事。

除了她。

徐嘉走到开水房,走廊幽暗阒寂,几乎已看不到什么人。扭头能看见一排排的灯光湮在疏疏夜色里,此刻她的孤独感比任何时候都重,可能因为身边少了丁瑜的笑声。

水杯放下,徐嘉稍稍抬头,一只手伸在了她眼前,然后一个黑色水杯落在她的杯子边。

容骞然开口时,她一秒就辨清他的声线。

“你也在一教自习?”

徐嘉一怔,神色平平地点头。

其实她也是今晚才有机会完全看清他的长相,不算人群里一眼即能出挑的类型,甚至略显平庸,银框眼镜的斯文气与精悍的轮廓不成正比。此外他身量很挺拔,徐嘉站在他面前,需要仰起头才能对上他视线。

容骞然好心地替她接满水,拧紧盖子后递给她,微笑着说:“5+3是不是很累?”

徐嘉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摇摇头习惯性答:“不累,还好。”

“你看起来不像不累的样子,”容骞然握回自己的杯子,“感觉你今天的气色……不太好。”他似乎斟酌了一下言辞,善意地没有直接说她气色很差。

沉默片刻,容骞然半自嘲半玩笑道:“也对,其实还是我们大临床更累,还得想着考研的事。”

徐嘉抿抿唇说:“现在就考虑考研了吗?”

他们一同朝外走,行至走廊栏边,阴惨惨的月光在脚下泼了一地。

容骞然点头,“你也知道竞争有多激烈……哪怕我不做协和湘雅的白日梦,考本校研究生也不容易。”

徐嘉没接话。这样的场面极度暴露着她得病后的短板——社交障碍。

好在容骞然足够大度,舒展面容后语气依旧平和。

“周一那天上午,你跑出去后我听你们班的同学说……那个女生是你朋友?”

徐嘉木着脸说对,同时心脏被蜇了一下。

“抱歉。”容骞然看着她,诚恳地补了句节哀。

无意识间,徐嘉脱口而出:“其实有时想想会觉得,她做错了事,或许这是她最好的解脱和赎罪。”

容骞然露出愣沉的表情。

“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她遭受的非议会更多。与其等回归正途的希望彻底被磨灭,不如先一步了结……”

徐嘉顿下来想了想,接续道:“我能懂她。”甚至时而羡慕她的勇敢果断。

容骞然凝视着她的面容,居然找不到一点忧伤的情绪。正欲说些什么,他听见她问:“我忽然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怪?”

夜色更沉了,浓黑的底板衬在她背后,那张脸泛着虚弱的白。可是容骞然觉得很奇怪,这姑娘好似忍耐力极强,分明所有话语都更符合咬牙切齿、呕心抽肠的神态,而她仅仅是冷着一张脸,闲话三餐般的模样。

“不怪,”他笑笑,“如果我是她的好朋友,我大概也会这么想。”

杯子渗凉后不再烫手,容骞然执回手中道:“我听说这件事扯上了陈院长。”

徐嘉霎霎双眼,点头。

“以前我在迎新会上看到他,还以为他跟传闻中一样……”他沉吟着歪歪头,“怎么说?两袖清风、正气凛然,神一样的医学大牛?”

徐嘉轻掀嘴角,“老实说,我曾经跟你一样。”

十五篇SCI、普外天才、最年轻的院长——所有能想到的夸张头衔,陈健民仿佛易如拾芥地统统囊括。平城大不算大,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诚然值得所有从医者称道。

徐嘉起初对他的看法还存了些私心。毕竟她曾在填志愿前夜花了大半宿搜寻省立相关资料,把所有捎带陈健民的搜索结果都翻了个遍,而后终于找到一条含有陈彻印记的信息。

那是张合影,来自平师大附小国际交流会。

西装在身上有些违和的陈彻站在陈健民身边,身后是几排发肤各异的笑脸。单从照片判断,他们那时的关系好像尚属和睦融洽。

容骞然低头,踌躇着说:“出了这档子事……他怕是得倒霉。”

徐嘉摇头,“不会。”意味不明的笑在她脸上推开,“我明早还得听一个药理学公开课,讲课的人就是他。”

容骞然挑了挑眉。

有人轻易被摧毁,扛不住罪恶登高跌坠;有人嵬然不动,笑骂过身风光依旧。

没聊太久,容骞然先行离开。

徐嘉手指扼在杯壁,朝向微茫夜色时能觑见附院朦朦胧胧的边角,也能觑见新大楼昂首向月的第二十六层。

她扭头准备抬步,眼梢往黑暗的楼道匆匆带过,倏尔皱眉僵在原地。

一个身影倚在楼口墙沿,懒懒散散地回望她,晦色眼眸在月光里透明。对视的这几秒,他抬起手里的烟抽了一口,又垂下去磕弹着烟灰。

这个点陈彻能出现在这里,除了找她大概也没别的来由。

徐嘉感到头皮隐隐发胀。她慢慢走过去,手指不停搓拧着水杯。离他还有几步距离时,她在微潮的空气里嗅到了浓淡明灭的酒味。

陈彻将睡般阖了下眼,抬起后冷峭一笑,“那是谁?”他下巴朝她和容骞然刚刚站过的地方指了指。

徐嘉平静地说:“我同学。”

“关系很好吗?”

“还不错。”

陈彻听完,头靠在墙上左右摆动了一下,摆出一声发着颤的嗤笑。

带着借恃酒气的恣意,他扔掉烟直接扑到她肩头,手臂垂耷在她背后。徐嘉一个踉跄后被动地扶稳他,鼻间满满都是醇类和酯类的气味。

“你怎么喝成这样?”

“跟别人吃饭,”陈彻脑袋搭在她肩头,“一些不错的人脉,公司开起来后有用。”

徐嘉撑住他的手臂,他整个负重都赖在了她身上,甚至有些撒泼意味地故意使力。

“那你来这里干嘛?”

“找你。”陈彻猝然低低地发笑,嗓音透着股隔宿纸烟的沉闷。

“……”

赶巧是快锁楼的时分,零星学生结束晚自习从楼口穿梭出去,或多或少都要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一个醉鬼和一个脸色煞白的女生,这样的组合确实醒目。

徐嘉推了推他,“你醉得有点神经了吧……”

陈彻说:“我没,我还把车开过来了。”

徐嘉愕住了,艰难地旋过脖子,盯着他耳根问:“你知道醉驾会判刑吗?”

陈彻竟坦然答知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所以我才找你开车送我回去。”

徐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找代驾啊……”她气出笑声,“我驾照拿了之后没怎么上过路,你想一车两命吗?”

陈彻沉吟了两声,脑袋在她肩上转了个侧,寡廉鲜耻道:“这我不管。”

他卖乖耍泼的样子好似毫无底线,徐嘉直觉脚踩的倘若不是水泥地,自己能生生被他压埋进去。

“你车停在哪?”徐嘉问道,咬字恶狠。

陈彻促狭地笑,“外面,主干道。”

徐嘉深深抽了口气,蹒跚着将他连拖带拽出楼口。一路上他的手指嵌进她的薄绒衫里,无赖般说什么也不放。

好在车停得不远,就是如此,抵达车边时徐嘉也有精疲力尽的感觉。她一个用力把陈彻推到车体上,没好气朝他伸手,“钥匙。”

陈彻就这么懒放地瘫靠着,蓦然扬起双臂,眼神示意向风衣口袋,“自己拿。”

“我走了。”徐嘉拉下脸,旋即掉转身子。

没迈两步,陈彻把她拽了回去,而后难得乖顺地将钥匙放进她手里。

徐嘉心里腹诽了几百句粗口,解锁车门把他推进后座。力道有些过头,陈彻摔坐在座椅上,迷蒙眼眸冲她睁开,嘀咕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徐嘉坐上驾驶座。

“你坐好了,”钥匙凿进锁眼拧开,发动机隆隆作声,她回头瞪他,“车撞坏了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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