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驱逐（1/2）
两座山头仅十几层楼高，两山之间有两口盐井一口水井，茅屋十余处，由于煮盐，山头已被砍伐一空。崇祯七年九月中旬，山头上不时响起炮声，黑烟腾起，碎石乱飞，此外还有哼嗨哼嗨的打夯声，山上山下，人们如工蚁般忙碌着，山脚下十余口大锅正冒着热气，在一旁忙碌的是些妇人与老弱。山脚还停了七辆四轮大车，众人正往下卸粮食。
只有两个闲人坐在山脚闲话。
“这刘二，弄得众叛亲离，跌倒了自已爬，望人扶都是假”。“老吴，你真要走？”。“伍二前日走了，约俺同道，他去江南，俺在江南又无亲故，不去”。“老吴，你几时走？”。“也说不得，现下走了，没个走奔，待哪日官兵来了，俺还去投军”。“似老吴你这般夜不收，军中定然是抢着收的”。
老吴道：“郭虎，你不走？随俺一共投军，你那郭家枪也算一绝”。
郭虎道：“刘大哥待俺不薄，俺不能走。唉，半个月走了十几个兄弟，想想真没意思”。老吴道：“刘当家的那日不是说么，走的是被筛子筛出去的，连告辞也不必，他岂拿走的人当兄弟”。老吴又叹道：“长短家家有，炎凉处处同”。郭虎闻言不语。过了一会，老吴道：“他只拿他姓刘的当兄弟，便是不走，在这里也难熬出头，兄弟，你与我一同投军，就凭你那身手——”
郭虎闻言，立起身，道：“老吴这话说岔了，俺还要干活，不见当家的都在扛活”，说罢，郭虎走到一堆砖前，蹲下去，将砖背起，吃力地向山上走去。老吴在他身后摇了摇头，道：“人富水也甜，官大屁也香”，揪了一根草衔在嘴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日头，就如那日在河边的张五平一般，两手一叉，枕在脑后，躺了下来。
山腰上，“歇一下下”，孙名亚说罢，便与刘洪起将木头弯腰放了下去，孙名亚呻吟着捶腿砸背，刘洪起却冷眼看着山下，道：“老孙，听闻闯将李自成，学锻不成，当觅汉枕着锄把子睡，咱这厢也有李自成”。孙名亚道：“也不是做甚都不成，做流贼就成”。刘洪起闻言哼了一声。
孙名亚解劝道：“咱的李自成走得差不多了，先生消消气，莫形诸颜色，不痴不聋做不得家翁”。刘洪起闻言，奇怪地看着孙名亚，半晌方道：“那晋惠帝便是个痴子，做得好家翁。老孙你若是这般想法，算我看错了人。那日在汝阳雨地里，我说日后叫你老孙，才几日，你便忘了？”。孙名亚疑惑道：“先生是要——”。刘洪起道：“叫你老孙，是为了我做头领的威信，我对先生尚不假颜色，却要让个丘开染坊，俺不是崇祯，惯那些军阀出来。你这叫不好意思，甚痴家翁，你不好意思，便要吃不好意思的亏，这世上不好意思的亏可有得你吃，不好意思叫甚，叫渎职，不好意思的亏是甚，日后若俺成了事，吴敬杰这般的在俺帐下统兵一万，被朝廷收买了过去，这便叫不好意思的亏，可亏大了，小不除则失大”。
不好意思这句出现在明清中，原来明朝也这么说话，而丘这个词民国时才有，孙名亚却明白了，他不由暗暗紧张，这伙粗人都是要脸的，又都有蛮力，要是闹将起来，心道此事楚结——楚便是痛，结便是纠结，又痛又纠结。
刘洪起说罢起身，与老孙又抬起了地上的木头，刘洪起笑道：“叫先生扛木头，斯文扫地”。孙名亚道：“你扛下头，俄扛上头，若还扛不动，便白在流贼里做了两年粗役”，又道：“俄若是不扛，你会不会象对丘那般对俄”，却不闻刘洪起回话，孙名亚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没从刘洪起脸上瞧出啥端倪，老孙转回头，迎着山坡吃力地向上爬，心中却说不出是沉重还是庄重。
行了不远，却见由山上下来几人，为首一人一身大红大紫的衣衫，穿着花哨，衣袍宽大，边走边用帕子捂住鼻子，等走近了，那人看见老孙身后的刘洪起，用尖锐的嗓门道：“哟哎，刘伙计，洒家寻了你半日，你却在这扛活”。
刘洪起放下木头，笑道：“就喜听钱老公这一嘴京调调”，钱太监道：“与你说了多少次，洒家是北直隶SN县人，会甚京腔”。刘洪起笑道：“原来与魏公忠贤同乡，厂臣忠，厂臣公，厂臣不爱钱，厂臣为国为民，魏公公千古奇冤”。钱太监沉下脸道：“胡吣！魏逆是钦案，刘伙计，你怎越发不老成，洒家记得你从前不是这般性子，一发顽皮得可厌。刘伙计，你借着王爷的粮，白使着王爷的地，修这寨子，洒家今日探头来看一眼，不想这一眼也没经住，王爷是叫你将寨子围着两口盐井，你却将寨子围着山顶——”。
刘洪起道：“要围盐井，就得将南北二山围起来，周长九里，得多少使费，多少兵守御？那日世子说了，贼人又不得将这两口井挖了去，守这盐井做甚，俺在这山上立座寨子，贼人来了，伙计管家也有个地方藏身，不然谁敢在这里汲卤煮盐？”
钱太监道：“你这巧嘴说的，洒家若非走了这遭，王爷还蒙在鼓里，亏得洒家还带了这几车粮来，你便是这般与王爷尽力的？你晓得不，为了你买火药，王爷请黄元功给附近州府行文，岂料那黄元功不肯，王爷已经参劾黄元功了，全是为了你！”
汝宁知府黄元功一向与崇王朱由樻不对付，这次朱由樻不过是寻了个借口参劾黄元功。但无论是不是借口，刘洪起都得领这份情，刘洪起只得道，让王爷费心了。钱太监问你这寨子如何修？
刘洪起道：“两山之间如何筑寨？不得将这两座山头也圈进寨里？如此寨墙周长便达九里，比XP县城还大，俺如何修得起守得住？此事钱公公不必主张，俺写封信，画张图，钱公公带回上覆王爷”。
钱太监正待发怒，孙名亚却上前打圆场，钱太监见孙名亚蓬着头，穿着破烂，道你是何人？刘洪起道：“这是俺的先生，SX生员，还望钱公公略给些体面”。钱太监才没对孙名亚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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