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后事（1/2）

锅屋，一灯如豆。李际遇的娘子又是烧锅，又是炒菜，甚是忙乱，这时，她将墙上的一挂腊肉取下，在锅帮子上抹了一圈，便算放过菜油了，菜下锅后，她用锅铲翻炒了几下，略事犹豫，执起油灯，往锅里倒了一点。灯里是豆油，农家种黄豆，主要是为了磨油点灯，却食用不起，所以到了夜晚，农家早早地便吹了灯，守财奴见灯里燃着两根灯芯，便会大骂败家。

堂屋里依然是一灯如豆。“俺是贩盐的，怎不知黄河几县出硝土，硝户刮地霜为生，地霜中含盐又含硝，泛白的硝多，叫硝土，泛黑的盐多，叫盐土，这菜中泛苦，李哥食得莫非是硝盐？”

李际遇道：“见笑了，咱食不起刘掌柜的大青盐”。刘洪起闻言，由袖中摸出十两银子，搁在李际遇眼前，道：“李哥拿去，聊补家用”。李际遇推拒道：“无功不受禄，何以克当。火药之事，刘掌柜要这许多，咱又不能偷盗矿上，便是矿上也无这许多火药，实是无法”。

刘洪起笑道：“可见李哥是实成人，若是有些人，明明无法，却说待我设法”。

李际遇想了想，道：“明日俺寻几家炮坊，为刘掌柜集些火药，莫嫌少，刘掌柜且候几日，或多或少，或长或短且待三五日”。刘洪起莫言，又待掏银子，却被李际遇按住，李际遇道：“我且去问问，那炮坊定是识得开硝铺的”。

刘洪起道：“硝一磺，若是再能购些硫磺便妥了”。李际遇闻言看向蒋发，笑道：“那怀庆府李封村距蒋师傅家不足百里，蒋师傅可有意赚刘掌柜些银子使？”

蒋发摇头道：“硝磺违禁，李封村虽产硫磺，村上设有硫磺巡检司，我却是无法”。蒋发又对刘洪起道：“刘掌柜既是崇王府的伙计，弄张行文，官购岂不妥，这般行事——”。刘洪起道，因此事，崇王正与汝宁知府打御前官司，谁知崇王赢不赢得，便是赢了，又待拖到几时，如今南边不太平，在下急待火药修寨守寨，此番前来私购火药，便未存多大想望，还以购铁购炭，寻个炼炉师傅为主”。

虚掩的门忽然开了，郑乐密拎着一包东西进来，道：“刘掌柜若是不弃，俺与你炼炉如何，刘掌柜问问三哥，俺可炼得成铁”。李际遇冲刘洪起点了点头。郑乐密将几斤卤肉倒进盘里，蒋发道，叫刘掌柜破费了，郑乐密坐下道：“若是俺随刘掌柜去西平，刘掌柜一月给俺多少银子？”

刘洪起半晌方道：“俺那寨中之人，都不拿饷，只是有食同吃，有难同当，寨有还有十余人原是护盐的镖师，原先一月七两的饷，也叫俺停了，数十个镖师如今走了大半，只剩这十余人，这是俺立的规矩，愿进寨的不得藏私，有食同吃，有难同当”。

蒋发在一旁闻言，微微动容，郑乐密却略略失望。李际遇望着郑乐密道：“你气沮个甚，你虽会炼炉，可有本事将合寨的人炼成一气？”，又道：“俺若不是家小拖累，便往投刘掌柜那寨子”。

蒋发道：“不给饷，若是有借重外人处——”。刘洪起道：“不给饷，只给钱，二老虎来寨中，将炼铁之术留下，拿五十两银子离寨，如何？”

蒋发赞道：“留术不留人，免得坏了规矩！”

案桌上方悬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是些馍，篮子挂在一只树桠上，树桠的另一头拴着绳子，吊在房梁上。房梁上还贴着张发白的红纸，红纸上是个福字，这间草房也不知建于何时。

李际遇正在诉说：“老子是武举儿是生员，那年勾军勾到俺头上，俺使了二十两银子方得脱，借了姓姚的十两，日后利滚利地便还不上了，这般将俺的几亩地谋了去，俺在梁窑不得活，不得已迁到这南窑舅家”。

李际遇忽地提高声音，道：“俺气不忿的是，全不看乡邻情谊”。停了停，李际遇又冷笑道：“既是如此，若是有朝一日，俺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给李际遇的十两银——刘洪起当然知道十两银子对一个贫家意味着什么，只是李际遇远不是这个时代最苦难的人，甚至还谈不上苦难，李际遇距自已的苦难还有五年，届时，李际遇会扯旗放炮，震动中州，与刘洪起并列为河南三大土寇之二。刘洪起身后有一床被褥，红被面上绣着鸳鸯，这张被面五年后将成为军旗。曾经放高利贷与李际遇的武举姚若时及其族人，日后会被李际遇屠灭，李际遇的老家梁窑，被李际遇有选择性地屠杀后，梁窑更名为李窑。那时，李际遇老家所在的十个庄子都修了寨，成了上下河十寨，其中有十七个寨子被李际遇攻灭。但是李际遇向东边密县的扩张，却遭到了张问明的强烈抗击。

与李际遇好得曾经穿一条裤子的郑乐密，后来也与李际遇反目成仇。在李际遇震动中州后，为了粮，时常打劫堡寨，于是不但与地主势不两立，也成了忠义之士眼中的土寇，郑乐密，郭龙，郭凤，杨线匠，钱烦等人守护着张问明修筑的超化寨，与李际遇屡屡拼杀。郑乐密屡屡在刘背坡劫掠李际遇的粮队，这些粮自然是李际遇劫自其它堡寨。甚至，郑乐密以钩镰枪击杀了李际遇的叔父。后来，郑乐密居然跑到李际遇的寨前大叫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要单挑全寨人马，李际遇的兵将出来，将郑乐密乱箭射死。

而杨线匠，在与李际遇大战时，头盔掉落，头发遮住视线，中了枪，为避免被俘，自戗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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