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2）

那“Y”字的一条岔路好像一道铁轨，铁轨的上面好像站着一个女孩，女孩好像在对他伸手。

这之后，他的耳畔又响起了她说的话——“过来。”

……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寒冬来得很快，江城的主色调终于从灰色变成了白色，路上人迹稀少，偶尔在暴雪中有人的身影，也是全副武装以最快的速度从街上窜逃，不对雪景有丝毫的留念。与外面的天寒地冻截然相反，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温暖如春。于小野把脑袋摁在落地的窗玻璃上，望着窗外地上皑皑的白雪。

临走前阿纪已经向她发誓一定会照顾好阿猫，所以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啥放不下的。

她明明是个可以轻易乐观起来，对未来生活永远充满干劲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生活节奏就被打乱了，她不再无牵无挂，不再一往无前。林飞都在考虑复赛的曲目了，她反而学起了何必和陈默，想着要先定好回来的车票。

林飞骂她是缩头王八，她回：“我还是想做回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于小野。”

清早起床即便又要重复一天的流水账，也能好好为自己安排早餐的于小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酒吧愿意让自己唱两首，散场后老板又让明天别再来了的于小野；年夜饭没有爹妈陪伴，也能吃得快乐无比的于小野……

世界里从未有过顾北南出现的于小野。

用尽全力爱一个人真痛苦，她尝过一次，便再也不想尝第二次。

她对着玻璃呵气，然后从袖子里伸出手指在雾气上画了个比中指的手势，末了冷漠地注视，而后沉闷无聊地移开视线。

玻璃窗正对着进站口，白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身影，插着口袋抬头望向她这里。于小野看见他时，他乌黑的头顶落了星星点点的白雪，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又悄悄向前探头，再次迎上他一动不动的视线。他就那样笔直地站在雪地里，罔顾把枯树枝吹得歪歪倒倒的寒风，罔顾四周斜飘的雪花。

她气急败坏地走上前，猛地朝窗子呵气，把自己面前的玻璃全部雾化，直到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

幸而，端着一碗泡面的何必拯救了没什么出息的她，她垂下脑袋跟着何必回到了候车室中央的座椅。

到广播通知他们乘坐的列车开始检票，过了大概有十五分钟。于小野呆呆地站起来，跟着他们仨走。林飞想起于小野没坐过火车，正要提醒她把车票拿在手上，却发现身后的她不住地在回头，也不知道要看什么。

那个人，大概是已经走了吧。于小野在心里自言自语，乖乖听从林飞的话拿出车票。

第一次坐火车自然有满心的兴奋感，前排的乘客一个一个进了闸机口，于小野等得怪心急的。她一下子望望前面，一下子又忍不住回头看那块玻璃。玻璃上她留的水雾早散了，她不知道那个人还在不在等。

终于到于小野时，她在另外三个人的帮忙下，手忙脚乱地从那个会“夹人”地机器中安全通过。站口的大风吹得她脑袋清醒了七八度，她又一次在心里自言自语，外面这么冷，那个人应该不会等了。

走进动车跟着林飞找到他们的位置，于小野抬头看看座位号，问本该坐在最里面的林飞：“能不能让我靠窗坐啊？”

林飞翻白眼：“坐哪都一样！反正后面都得睡着的……”

于小野摇头，说得很认真：“我想看窗外。”

座位被排到过道另一边的陈默却很高兴，赶忙拉着林飞换位置：“正好！咱俩换，你让我和何必坐一起！”

于是于小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A座。落座后，她盯着窗外的站台，盯着显示屏上不停滚动的那行“江城站到北京站”。距离发车时间大概还有五分钟，她第三次想起那个站在雪地里的人。他应该不会再等了，她第三次对自己说。

列车缓缓启动时，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听歌，这才发现手机收到了两条短信。一条短信在二十分钟前发来，另外一条则是在三分钟前。

两条，都是顾北南发的。

“小野，加油。”于小野不争气地鼻头一酸。

“我听到广播，你们应该要检票了。第一次坐火车，不要睡着了，会错过窗外的景色的。”原来……他一直没走啊。于小野心一抽，眼圈一下子红了。

一旁的何必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探过头来问她怎么了。于小野快速按上锁屏键，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发愣，然后把脑袋靠在车窗上，摇摇头，颤抖着声音回答：“没什么啊……”

动车慢慢加速，从站外连着山野的轨道上驰骋而过时，顾北南才活动了一下自己在雪中冻僵的腿。

他等到白色车尾在视线里消失，低下头扫去落在手机屏幕上的雪花，第三次重重按下短信发送键。

你听风声呼啸，捎带回远山间的列车回唱。可再响，也盖不过他此刻心里的声响——

“不管怎样，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