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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江城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初春时来了场五级地震，所幸损失和伤亡都很轻；立夏开始的一场工人罢工浪潮，一直持续到暑意消散；再后来大规模搞城建，把整个城市赖着不肯走的旧年代印记又“扒”掉了一大半走。
故此，江城人对2014年的记忆，比对哪一年的都更深刻。
而顾北南，心里的疮痂，也是从2014年结起来，并在他心瓣膜上根深蒂固的。
阿纪认真聆听，点点头：“嗯，我记得，那年我刚把店搬到酒吧街来，还没认识你们……那年感觉江城不顺，我过得也不顺。”
赵敬言吐了口烟，大拇指在眉头上搓了搓：“过得最不顺的……大概就是他了。”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2014年7月9日的下午，两点二十七分。
他好不容易挤过坐在门口蹭空调乘凉的罢工工人，走进超市从冰箱拿了瓶冰水，打算结账时，就听到吊在门口的小电视里，江城卫视正在播紧急新闻：“今天凌晨，一位环卫工人在护城河边发现一具无头女尸。江城派出所接到报案后立刻赶到现场，一番调查勘测后已经初步确定了女尸的身份，并在今天中午找到了被抛尸河下游的头部。目前警方已经联系其亲友进行身份的辨认，具体情况我们后续会继续关注。”
赵敬言是个无神论者，但从那天起他突然坚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第六感存在的。
听到新闻的瞬间，他心脏跳错了一拍，口袋里刚摸出来的钢镚儿从指缝溜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种不安感让他立马掏出手机，想都没想就给顾北南拨了电话。
顾北南不仅没接，还很快就掐断了电话。
赵敬言仰头一口气喝了一大瓶水，走出超市后站在阴凉处又打了两个电话，依旧是一样的结果。他只好骂着脏话发了条短信过去：“你在哪？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赵敬言那会儿就像现在这样，定定站着，连抽了三根烟。他之所以那么着急忐忑是因为，顾北南的女朋友，他们的大学同学，徐潇潇，失踪已经四天了。几番寻找都未果，一点迹象都没有，这种节骨眼儿上出了这样的新闻，很难不让人去乱想。
而事实证明，他的一切胡思乱想，都是正确的。
顾北南小时候总嫌江城的大烟囱太多，一起朝着天空嚣张地吐着浓烟，叫人看不见天空的本来样子。但现在所有烟囱都不再冒烟了，他竟然会觉得它们被遗弃的样子很孤独。
就像他现在的样子。
护城河边，长长的警戒线把群众隔绝在外面。警察把裹尸袋的拉链拉开一点，叫他去辨认一下尸体，他后退了几步，然后逃到身后的树下呕吐了起来。
有围观的人在用他听得到的声音议论纷纷：“听说死之前还被凌/辱了，下半身血肉模糊，头还跟身子分离，可怕得很……”
他吐得天昏地暗，肠子都要吐出来。抬起头缓一缓时，徐潇潇的父母正好匆匆赶来，只在袋子旁看了一眼，就开始哭天抢地起来……
阿纪听到这里，问赵敬言要了一根烟，手指抖动的幅度比打火机的火舌抖动得还厉害，他心情复杂地说：“我还以为……他女朋友是生病去世的……”
赵敬言苦笑，哑着嗓子回答：“徐潇潇是个特别幸运命好的姑娘，从小到大家庭幸福和睦，她一直身体安康，生活顺利快乐……所以吧，我们都不觉得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有时候我想想啊，还觉得很不真实……”
“最令顾北南放不下的是，”赵敬言叹口气，“徐潇潇失踪前一天他们还吵过一架……”
阿纪艰难地开口问：“那……后来凶手找到了吗？”
外面的音乐慢慢停了下来，赵敬言目光放空，把烟蒂扔掉，回了一个空洞无力的“没有”。
于小野用尽全力演奏完这首歌，喘息着看向台下时，只有一个人鼓了鼓掌，是那个他们上台后就走开现在又回来的玩手机小伙。
她有些失落，抿抿嘴鞠了个躬，还是微笑着说：“刚刚唱的是美国乐队The Pretty Reckless的《Take Me Down》，希望大家能喜欢！谢谢你们的支持！……”
她转头看了看其他成员，何必在喝水，林飞调弦的空隙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便继续说：“下面呢，我们给大家带来一首……”
“哎哎哎！等一下！”阿纪冲上了舞台，打断了于小野，凑近她耳朵小声说，“要不……你们先歇会儿？我先让王牌他们表演个节目，把顾客都拉回来，底下有观众了，你们唱得也起劲是不是？”
于小野听完就气得目瞪口呆，攥紧话筒不情愿地说：“凭什么啊？！说好了一个小时的！这才第一首，你怎么就知道没观众呢？我唱着唱着也许就有了呢！”
“再说了……”她愤愤地嘀咕，“今天这么大雨，都缩家里了，谁出门啊？就算是来十个王牌也不会有什么顾客的……”
阿纪低声下气地劝她：“哎哟小姐姐，你就听话，先歇一会儿！一会儿还让你们唱够一个小时，好不好？主要吧，再过一个月我门面房租要到期了，得续一年的租金，你权当体谅我赚钱不易，行吗？”
陈默也凑过来劝了劝：“小野姐，要不……我们先歇一下吧。老板说话很算话的，一会儿会继续让我们演的……北南哥和敬言哥他们真的很厉害的，一上台看他们的人就都来了……”
于小野还就不信了，她看了看窗外，这会儿雨就跟天上一盆盆水倒扣过来往地上泼似的，路上哪有几个行人啊……那俩破说相声的还就真这么神？她眼珠子滴里咕噜转了转，勉为其难地说：“那行吧……我们先歇一会儿，待会还有更劲爆的表演呢！”
阿纪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抹了把汗，心里默念：“姐姐您可别再折腾了……”
其实于小野唱功是不错的，阿纪这个外行人都能听得出来。而且除了陈默，可以看出另外三个人是真的很默契，在台上无需言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彼此需要什么。总体来说，是不比之前那个乐队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顾客喜欢……也许是第一天来，还没建立观众基础吧，阿纪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于小野的字典里就没有“自我安慰”这个词了，她永远都坚定地相信自己的乐队很优秀，相信她唱得很不错。如果没人赏识，那是他们耳朵不灵光罢了。所以她放下话筒，走下台时，姿态依然骄傲不驯，仿佛在说：“我于汉三一定会杀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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