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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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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野心一惊,想问“谁”,却突然能动,而女人也同时消失不见了。

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喘着气环视着昏暗的屋内,一切还和她睡着之前一样,蓝牙音响也没停止唱歌:“我躲在黑夜里取笑着黑,因为没有人能杀死鬼……”

……

顾北南回到西郊棚户区时,好几户人家都已经关上灯安寝了。他家在最靠里的一条巷子边,直走第二间门上还贴着前年春联的就是了。

他轻轻开门,门前紧挨着狭窄储物间的走廊留了盏小灯,他把灯关掉,摸着黑轻声走到自己的房间。

这么多年了,房子没变过,他房间的模样也没变过。单人木床窄窄的,铺着浅灰色的床单。床边的墙用报纸糊了一大半,报纸上的新闻年份不一,有2000年初的,也还有去年的。墙中开了扇窗户,窗外直对着濛濛山野,两条铁路穿山而过。

他把外套脱下,刚准备拿了换洗衣服去冲澡,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血肉之躯与水泥地碰撞的巨响。

顾北南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隔壁房间,看到他父亲从床上跌了下来,轮椅滚到离他好远的地方,伸手够不着,所以只能在地上爬。

顾北南大步迈过去,把父亲从地上扶坐起来,蹲下来要背他,却被他伸手推了推,倔强地说:“你帮我把轮椅推过来,我自己爬上去!”

顾北南不愿意,坚持要背他:“你以后晚上起夜上厕所,先叫我一声!”

父亲不说话了,沉默地搭在他肩上,被他背了起来,妥善放到轮椅上。

顾北南有些庆幸,十年前父亲刚失去双腿时,是很抗拒这个事实的。那时候他还小,背不动父亲,只能主动去搀扶,但父亲会把他的手挥开,甚至很愤怒地叫他“滚”。

顾北南的父亲叫顾平斌,江城第一钢厂建起时,刚成家结婚,也成为了钢厂招的第一批工人之一。

顾平斌常感慨,人生的每个选择的不同,都可能会改变之后的整个命运。他当初就是在去钢厂和开店经商间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去钢厂。他常想,要是当年没去钢厂,自己的腿就肯定能留住了……

2007年4月23日,是顾平斌一生难忘的噩梦。那天下午他们厂房要抢着完成订单任务,把剩下的一批螺纹钢赶制出来。

他和几个工人在钢炉边等着里面的钢水出来,负责监守钢水面上的矿渣从槽里流出。一般情况下,警铃响后矿渣就会顺利从槽内流出了,可是那天很奇怪,铃声响后槽里始终没有动静。于是顾平斌就切了电源进到槽里检查,不知为何,就在他刚站了进去,矿渣就突然流进了槽里,把他双膝以下全部淹没。几个工人把惨叫的他拉出来时,他两条小腿都已经没了。

其实那不是钢厂第一回出事了,设备老旧,工人间斗争激烈,厂里的领导阶级腐/败不管事,已经在短短两年间出了很多严重的工伤事故。

顾平斌以前还总奇怪那些出事的工人为什么只在事后的一段时间内索要赔偿,之后就全部突然平息维权的声音。后来他才知道那其中的奥秘。

当他刚做完手术躺在医院里不知人生接下来还有什么意义时,病房里突然来了一群西装革履、有头有脸的人,在他的床头柜上堆满了营养品和水果,然后亲切友好地对他说,需要什么赔偿可以私下说,但事故的整个过程必须得保密。

他深刻地记得,当时他们厂长唯唯诺诺地跟在一个身材强壮挺拔的男人后面,奉承地叫他“徐局长”。

徐局长左手盖住右手的腕表,居高临下地对顾平斌说:“一会儿让郑厂长给你一个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问题先找我沟通。一切都好说!”

就是这句“一切都好说”,给了顾平斌希望,又给了他无尽的绝望。

出院后,他开始为自己的伤事索要适当的赔偿。郑厂长觉得他提的二十万赔偿太多,医药费也只能给他报销一半,而且因为他没有做好事故的保密工作,钢厂会将他开除。

走投无路,顾平斌打通了那个徐局长的电话。徐局长却说,郑厂长所给的一切方案都是他的指示,而且还得是在事故完全保密的前提下,现在事故消息泄漏了出去,赔偿只能满足方案的一半——“最多五万,而且你要从钢厂走人!”

顾平斌崩溃了,他悲愤地问:“徐局,您觉得,一个人的双腿,只值五万吗?”

徐局根本不理睬他这个问题,恶狠狠地笑着说:“你爱要不要,不要的话连五万都没有……适可而止吧顾平斌,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上学哦……”

那一个“哦”字,在戏谑间,充斥着人性最大的恶与冷漠,把顾平斌往后的人生狠狠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后来他失去了劳动能力,刚刚依赖轮椅的那段时间脾气还很暴躁,对家人都肆无忌惮地发火。

2008年的末尾,顾北南的妈妈因为不堪忍受这样的生活,和顾平斌办理了离婚手续,改嫁给了别人。

父子俩就这么相依为命地艰难活了十年。

顾平斌如今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还很感慨,他知道是自己不争气,拖累了儿子,把所有的责任与压力都放到了儿子的肩膀上。但他也知道自己是儿子所有的牵挂,所以他即使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也要努力地活。

顾北南把上好厕所的父亲推回房间,抱到床上后,忽然沉声说:“爸,徐继丰要出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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