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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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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过后,太阳对江城逐渐失了热忱,向着更北的疆土进发。日照愈短,寒夜愈长。早晨顾北南被火车吵醒时,睁眼看到东方还未白。

睡不着了,他翻身坐起来,但又不知道要做什么,随手往旁边的床头柜一抓,抓来赵砚塘给他的本子。那便打开来看看吧,他漫不经心地想。

他对这个本子一直怀着矛盾和敬畏的心情,知道总有一天要打开,也还是要一拖再拖,能不打开就不打开。昨夜他又梦到年初被带到派出所问话的经历,过了这么久,一切细节依旧很清晰。椅背的冰凉隔着加厚的羽绒服渗透进骨髓,问话警察像秃鹫一样犀利的眼睛,还有口袋里一直在来电振动的手机……

那次他被留了一整夜,第二天赵砚塘找了人帮忙才把他接走。江城的空气没有哪一天比那天的更清爽,伴着絮状的雪,飘到他鼻息间。站在派出所门口的茫茫雪地上,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感到自由的美好。

这种担忧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烦扰他,往后的日子里,尽管每一趟收到的报酬越来越多,他的心却越来越不安。就像他小时候时常听父亲说的那样,凡世间之事,都有因果报应。一心想要走正道的人,为了钱折腰蹚浑水,他怕自己有一天会遭报应。

赵砚塘叫他尽快把本子上的人都联系上,混个熟悉,他看着密密层层的字,头皮发麻。

也许世间并没有单纯的偶然,偶然里都有必然。顾北南随意翻了一页,第一行的名字就令他很眼熟——“张晨,东南亚、金三角。”

他在一瞬间想起老三曾说儿子去东南亚挣钱了,就大胆猜测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张晨,那个小时候和他一起在巷子里滚铁环儿打弹珠的张晨。

也可能只是同名同姓。这个名字,全国一搜一大把。他把联系方式记到了手机里,想着等过了中午先跟这个人联系。

起床洗漱,天才初初擦亮,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已经很冻人。顾北南对着脸浇凉水,待困意全部消失后抹干脸去厨房做早饭。父子俩的早餐日复一日地单一从简,白米煮粥,就着馒头包子,拌点咸菜,顾平斌胃口好的时候能吃两大碗。实在吃厌了,就下一大锅挂面,煎两个鸡蛋。

每次站在厨房里,迎着日出的清光做早饭时,顾北南总会想到那个相貌都已在他脑海里模糊的母亲。顾母在炊事上很是手巧,顾北南记得以前自己每到下了幼儿园,最期待的就是回家吃饭。钢厂幼儿园明明离家就几百米的路,他那时候老觉得太长了,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回去。他还喜欢在路上猜妈妈做了什么菜,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母子心有灵犀,他每次都能猜中个一两道。这种喜悦与幸福陪伴了他十年,却在有一天猝然瓦解。

顾母心思周到细腻,连早饭都讲究营养均衡,即便条件清苦也时常给一家子换花样。在她离家后,有段时间顾北南也下意识地模仿母亲的做法给爸爸做早餐,被爸爸一眼看穿他对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还有所眷恋,当即命令他以后早饭就喝粥吃面,不许再整花里胡哨的东西。

白粥从正中扑腾起泡沫,进而向四周沸散,半揭的锅盖开始不安分地扑棱起来。顾北南从回忆中回归现实,伸手关火。

厨房墙根里堆着些晾干的碎骨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每餐吃完,若是有些骨头类的垃圾,他会下意识地留着。一开始他根本没细想过自己这个举动的目的,结果有一天,顾平斌冷哼着说:“现在的狗都吃狗粮了,哪还稀罕那玩意儿。”

他才醒悟,原来这些是给阿猫攒的。

快九点顾平斌还没起床,顾北南决定不再等,用保温桶盛了粥和馒头包子,放到沙发上,用厚被子包好。手上拎着装满碎骨头的塑料袋,他出了门。

应该是清早的冷水起了作用,坐在车里等发动机升温时,他对自己的思绪十分清醒。他很想去找于小野,去溜一下阿猫。他此刻无比像一只向暖的候鸟,清楚地知道,要飞去哪里,才能找回缺失的暖意。

长安街这片的旧楼外墙体上,又多了更多的“拆”字,显得突兀又丑陋。前进中的城市总是很难和古老的痕迹并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新旧更替,每天都在发生。只是钢筋混凝土感知不到疼痛,会伤心难过的是那些在这里交付过时光的人。

顾北南走到单元门前,一下子有些近乡情怯,站定了几秒才迈步上楼。楼道里有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且随着他的上升越来越近。等走到于小野那层下面的平台时,果然看到她家的门是开着的,吵闹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顾北南迈大步子冲了上去,站在门口往里看,于小野正不卑不亢地和一名中年妇女对峙。

于小野:“他让你赶我走你就赶我走?!凭什么啊!我是合法的租客,每个月的月租都没拖欠过,房子又不是今天就拆,你凭什么非要我今天就走?!”

顾北南知道那位妇女应该就是房东,她背手叉在腰边,一副不好讲话的样子:“那我没办法啊!人家说了,今天必须把房子清出来,不然我的赔偿金少一半!姑娘,我把你后面住不了的钱都退给你,你一分都不会亏!只要你今天搬走就行啦!”

于小野:“疯了吧?我一屋子的东西都来不及收,在外头也没别的住处,今天就让我走?我走去哪?”

房东:“哎呀,你可以出去找家宾馆先应付一下啦!反正这房子是我的啊,我让你走你不能不走的吧?给你一点时间吧,傍晚之前搬走!我这算好讲话了吧?”

于小野:“我要是不走呢?你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房东:“哎呀呀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呀?你以前好几次把电路弄坏,厕所弄堵我都没跟你计较了吧?就当是帮帮我好不好啊?反正你们年轻人,朋友多,去谁家借宿两天也可以啊!”

房东是个广东人,说普通话很不熟练,于小野听得直皱眉头,气不过回了句:“我顶你个肺呀!”

房东一脸“我懒得跟你计较”,摇曳着步子扭头就走了,看到门口的顾北南还吓得直拍胸脯:“吓死人咩!”

闻声看过去的于小野一脸丧意,发现是顾北南时才有所缓和,她原地盘腿坐下,双手交叉塞进袖口,无精打采:“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三个字被他硬生生咽回去,提起手中的袋子,他踏进来关上门:“给阿猫带点骨头。”

于小野叹气:“那你放门口吧,也不用拎进来了,反正一会儿我也要走。”

阿猫对熟悉的人都很热络,笔直跑到顾北南腿边。顾北南竟然温和地蹲下来挠他的头,这令阿猫受宠若惊,令于小野瞠目结舌。阿猫赖在他掌心下不肯走,发出惬意的“呼噜噜”声,顾北南抬头看她:“为什么房东会逼你今天搬走?”

“还能为什么呢……”于小野耸肩,“不都是徐继丰干的好事。”

上回她当着街坊和拆迁办的面,大声揭示他的丑事,已经被他提醒。昨天她还敢跑到房管局门口嚷嚷,那他这次也就不只是上门提醒这么简单了。徐继丰对情人花言巧语时可能很少说到做到,在维护自己的名声利益上,倒是能雷厉风行。

顾北南低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嗯?”于小野挪动位置转向他,“为什么说对不起?”

“你为了帮我爸,连累了自己。”

于小野大方地一笑而过:“嗨!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也不全是为了帮叔叔,我早就恨透了徐继丰了,每天都巴不得他赶紧进棺材!再说了,你进来时应该也看到了,最近有好几户已经搬空了,早走晚走,我都得走啊!”

顾北南看着她,不说话。这个人的长相是冬也是夏,浓眉单眼皮高鼻梁好像显得他很清冽忧伤,笑的时候又能给人清爽的朝气。于小野歪着头与他对视,想着,他还是有笑意的时候更好看。

就这么寂静了好一会儿,顾北南率先咳了咳打破沉默,问她:“那你想好搬出去后,要暂时去哪落脚吗?”

说起这个于小野就头痛:“没有啊……我不想住宾馆,东西放不下,一晚上又要好多钱……一会儿我问问阿纪酒吧能不能让我住几晚。”

“酒吧没有床,而且……”顾北南想了想,“到了晚上会很冷。何必家能去吗?”

于小野摇头:“何必爸妈特别讨厌我,对我占着她组乐队耽误她找正式工作的事情很不满……我还是不往枪口上撞了。”

空气好像刻意在他俩间形成一圈涡流,让他们说着说着又无意看向了对方。于小野赶紧低头,听到他非常委婉地说:“要不然……你可以先去我家待几天。”

于小野猛地抬头瞪圆眼睛看他:“这……不太好吧?”

其实她在心里已经想答应,不过假装矜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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